新人自白
每一个弟弟至少有一位姐姐,每一个弟弟心目中至少拥有一位姐姐形象。我有两个亲姐、两位堂姐;在我们村子,有很多女孩,她们大多数都是姐姐,下面都有弟弟。在《细姐与鱼》这篇小说中,我就是以一个小男孩的隐藏视角,来正面写一位姐姐形象的。
前辈作家的经验告诉我,要想将作品写好,一定要写你记忆深刻的,要写让你动情的。而细姐,就是如此让我念念不忘的一个人,她存活在我的脑海中很多年了。以往,她可能是两个人、三个人、四个人,而到我动笔写《细姐与鱼》那一刻,她们已经合并成为一个人,一个越来越清晰,在我心中能自给自足、缓慢生活的人。她的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都是那么真实,这让我不得不将她写下来。
我本来自乡村,乡村男女青年的命运,自然进入我的视野。但为什么第一篇小说写的是一位女孩,而不是一位男孩呢?我想,这也许跟我的审美倾向有关。男孩在生活中,毕竟更强大,身体更有力量,在乡村传统观念中也更受重视;而女孩,其弱者的形象以及与生俱来的柔性美,的確会让我有意无意更加关切和注视。细想一下,也许,这跟我身边最亲密生活的人大多数是女性有关。
自小,我是家中唯一的男孩,前面两个姐姐,后面两个妹妹;现如今,因父亲的去世,我成了家里唯一的男性,母亲、妻子、两个小女宝,与我。
在我读小学四年级时,全家搬到离村子较远的山脚下,这让我不太有机会每日放学后、周末甚至寒暑假,回到村子里跟那些男小伙伴一起厮玩,我更多时间要么跟姐妹待在一起,要么独自一人在山脚、田野游逛,或者随手抓本书打发时间。
也许是过早地跟同龄男孩隔开的生活,也许是在原本女孩偏多的家庭里生活,让我耳濡目染更多的女性生活细节。也许,以上都不是,我就是很随机地写了如此一篇有关乡村女孩命运的小说。无论哪种原因,总之,我为2021年自己人生中写的关于一位女孩成长的第一篇小说而感到高兴。
将细姐写出,我也得到了某种慰藉。因为,她模模糊糊生活在我的心中的确有些年头了,我把她写出,对她有了应答、有了交代,就相当于一块石头落地。
弗兰克·奥康纳说“短篇更适合讲述平常人的平常际遇”,《细姐与鱼》便是一个平常人的故事。将近六千字的容量里,放置了一个闽地乡间少女的前半生。写出了潜藏于乡村生活尤其是女性命运的种种无奈与悲辛。
1
乡下人家,头胎是女儿,二胎还是女儿的话,有些人家的二女儿是会送人的。
细姐出生时,母亲死活不肯送人,细姐奶奶脸就沉了下来。陪生的外婆抢着答应,孩子她可以养,长到多大都可以,如果细姐父母想孩子了,那时再接回来不迟。
这一寄养就是十几年。
细姐长大了,外婆也渐渐老了。女孩家到了待嫁年纪,外公就跟外婆说,嫁人是大事,得先让孩子回她父母身边,跟爹妈培养培养感情,这是应有之事。
问细姐,细姐也没反对。
回父母家的头一晚,细姐就把包裹收拾停当了,有衣服、发夹、围巾,以及鞋、袜、靴子等。外公外婆一边帮她收拾,一边忍不住落泪。细姐就走过去抱抱外公、搂搂外婆,说,你看你看,叫我去爸妈家吧,你们又哭。外公外婆就抹了眼泪,说,我们这是高兴啊。
第二天一早,父亲就来接细姐了。父亲看到岳父岳母老抹泪,感觉也不是个事,安慰了几句,就匆匆拉上细姐去到门口,让细姐坐上单车后座,车子就歪歪扭扭出了村。
父亲使劲蹬车,风就在耳边呼呼响。
骑着骑着,细姐发现路不对,问,爸,这不是回龙井啊?
父亲边蹬车边喘着粗气说,搬家了,不在龙井那边做干部了,回老家源湖了。
细姐哦了一声。
日头朝西,天色也暗了下来,父亲加快踩踏的节奏。
终于赶在天黑之前,两人回到了源湖。
母亲和弟妹早就候在村口了,见到父亲和细姐,弟弟妹妹欢呼雀跃。
父亲推着车,母亲接过行李,细姐就将口袋里早就备好的糖果,拿出来给弟妹吃。一位流着鼻涕的小男孩走过来,仰头好奇地看细姐,细姐发给他两颗糖果,男孩欢天喜地地跑去了。
去到父母家需要经过一段青石砌成的沿河小路,河堤两旁站立着两排灰瓦泥房。房檐下,从田间劳作归来的村民或站或坐,远远地看着细姐他们。其中有一位还过来打招呼,问,捡泥子,这是你家闺女哦?
父亲高兴地回答,像我吧。
邻居就打趣道,像你就惨了,这么标致,像孩子妈。
母亲就低低地笑。
母亲跟细姐说,叫叔。
细姐就唤,叔。
那人就呵呵地笑起来,说闺女好,闺女好。
2
父亲十八岁就出外当兵了,退伍回来后做了龙井那边的村干部,从二十出头做到三十多岁,人也就在龙井那边落地生根,娶妻生子了,细姐和大姐玉兰、妹妹美英、弟弟水发都是那边出生的。一开始也知道有政策不能生多,但事情到了山里村里,很多都内部消化解决了。
弟水发出生三年后,上面政策抓得紧了,父亲就从村干部位置退了下来。龙井只是他的工作之地,母村还是源湖,跟源湖这边的村领导商量好后,全家就搬回这边来了。老家的人也好,给了一些地,也把山脚的没人住的一间老屋给父亲了,一家生活基本有了着落。
细姐满喜欢源湖的山脚日子。父母下田的时间,细姐就在家带弟弟妹妹。妹妹还乖,弟弟特调皮,总喜欢跑到屋门口那口鱼塘边玩水,水深危险,细姐得随时提神警惕,发现他跑过去了,就得及时把他抱回来,指点着他的鼻子,数落一番。弟弟就会知道错了,短时间内不会再跑到池塘边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