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川书舍札记(九)
作者 陈子善
发表于 2023年8月

《山野掇拾》出版前后

《山野掇拾》是画家、作家孙福熙(1898-1962)的第一部散文集。

孙福熙,字春苔,系孙伏园之弟。他负笈法国,《山野掇拾》是写他留法时在法国乡间旅行的所见所闻,书稿得到了鲁迅的校正。

鲁迅日记一九二三年八月五日云:“晚孙伏园来,并持春台里昂来信。”十二日云:“夜校订《山野掇拾》一过。”十三日云:“夜校订《山野掇拾》毕。”十四日云:“上午寄伏园信并还《山野掇拾》稿本,又附寄春台笺。”到了一九二四年一月八日,鲁迅日记还云:“下午孙伏园来部……即付五元豫约《山野掇拾》《纺轮故事》各五部。”可见鲁迅为《山野掇拾》的校订和出版付出心血不少。

一九二五年二月,《山野掇拾》由北京新潮社初版。同年九月九日,鲁迅日记云:“小峰、学昭、伏园、春台来,并赠《山野掇拾》一本。”这是孙福熙自法归国后专诚拜访鲁迅,奉上这部鲁迅为之操心的《山野掇拾》,他在书上题字曰:

豫才先生:

当我要颓唐时,常常直接或间接从你的语言文字的教训得到鞭策,使我振作起来;这次,你欲付印《山野掇拾》也无非藉此鼓励我罢了,我不敢使你失望,不得不从新做起;而我没有时候再来说这书中的缺点了。孙福熙

《山野掇拾》问世后即受到朱自清注意,他写下书评,刊于一九二五年六月亚东图书馆出版的《我们的六月》,对此书评价甚高:

写着的只是“大陆的一角”,“法国的一区”,并非特著的胜地,脍炙人口的名所;所以一空依傍,所有的好处都只是作者自己的发见……此书却兼记文化—如Vicard序中所言,所谓“文化”,也并非在我们平日意想中的庞然巨物,只是人情之美;而书中写Loisieux村的文化,实较风物为更多:这又有以异乎人。而书中写Loisieux村的文化,实在也非写Loisieux村的文化,只是作者孙福熙先生暗暗地巧妙地告诉我们他的哲学,他的人生哲学。所以写的是“法国的一区”,写的也就是他自己!他自己说得好:

我本想尽量掇拾山野风味的,不知不觉的掇拾了许多掇拾者自己(原书二六一页)。但可爱的正是这个“自己”,可贵的也正是这个“自己”!

朱自清又进一步指出,“孙先生是画家,他之爱自然风物,是不用说的;而自然的风物便是自然的诗,也似乎不用说的。孙先生是画家,他更爱自然的动象,说也是一种社会的变幻”。的确,孙福熙是用一个画家的眼光来打量他所描绘的法国乡野的风土人情,《山野掇拾》就是文中有画,画中有诗。而全书的装帧、版式和插图也确实与众不同。封面彩图《扣动心弦深处》是另印粘贴在封面上,独树一帜。全书共四幅作者自作插图,最后一幅《在夕阳的抚弄中的湖景》是朱自清的“最爱”,以至发出“本书的装帧与安排,正如湖景之因夕阳抚养而可爱”的感慨,更充分地体现了作者无论撰文还是作画都“细磨细琢的功夫”。

孙福熙读到了这篇书评,把朱自清引为知己。《山野掇拾》一九二七年二月改由北新书局再版,孙福熙在再版本末尾加上一段类似新的后记的话,其中第一段如此回应朱自清的品评:

感谢佩弦兄,在《我们的六月》书中作文批评《山野掇拾》。那时他与我还没有现在的相熟,但他早已十分的知道我的心了……

巴金说“梦想的个人生活”

一九三三年一月十六日,上海《东方杂志》第三十卷第一期推出“新年特辑”,邀请京沪等十一个城市的二百四十四位各界人士撰写“新年的梦想”。撰稿人涵盖面甚广,有作家、艺术家、教授、官吏、实业家、职员、学生等。还有外籍人士,如美国人伊罗生。作家就有柳亚子、谢冰莹、郑振铎、巴金、郁达夫、老舍、叶圣陶、胡秋原、钱君匋、李青崖、盛成、俞平伯、茅盾、施蛰存、周作人、章衣萍、洪深、林语堂、夏丏尊、曹聚仁(以刊文先后为序)等人,均为一时之选。还请丰子恺等绘制多幅漫画,与文字相映成趣。

这个“新年特辑”总题“新年的梦想”,自然应景,但并不奇特,奇就奇在总题之下,又有两个分题,一为“梦想的中国”,另一为“梦想的个人生活”,从国家到个人。换言之,撰稿人应以这两个分题各撰一篇短文。大部分作者都照办了。不过也有例外,周作人就只回答了前一题,而且是抄录其旧著《看云集》中一小段话塞责。

本文刊登于《书城》2023年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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