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分图书的两种错误
图书的错误通常分两种,一种作者造成,一种编校失误。作者水平不够、记忆失误,或者写作态度不端正,往往造成知识性差错;编校者水平不够或者编校不认真,看不出错误,就导致白纸黑字、谬种流传。现在的图书生产,编校工作者常常面对的是作者所赐电子稿,固然会因排版技术原因和编校妄改而产生新错误,但客观地说,大部分的差错,源头还在作者身上。《博览群书》开设“错了吗”专栏,号召学有所长的读书人为优秀出版物做检查,以减少图书差错,这真是一项好事。我读过几篇挑错文,其中某些指瑕,见仁见智,未必真是错误。比如本期萧跃华先生指出的八处讹误,第一处“入成均者”我觉得无误;第五处“九江和湖口”之差,约跟“西湖是在浙江还是杭州”一样,定位精细程度有别而已。实在的错误中,既有知识性差错,作者难辞其咎;亦有编校性差错,编辑不能逃责。作为一个编校工作者,这样说难免有“不求诸己反责于人”的嫌疑,毫无担当,但确实是我近十年来越来越明晰的认识。直截了当地说,有的书无论编校工作者怎么努力,它就不可能合格。我很想呼吁:在图书质量检查时,请区别作者写作的知识性差错和编校造成的文本差错。不要把那些作者才能解决,才该解决的问题,统统算到编辑头上,计入编校差错,并以此评价编辑的业务水平和职业道德。如今出版界,相对于作者,出版社处于弱势,对于名家尤其如此。有的人甚至蛮横地要求“限时出书,不得改动一字”。他宣称文责自负,可一旦批评来临,就马上说“手民之误”。出版社含泪收回图书,报废化浆;编辑和校对都被扣钱,还要被处以若干年不得职称晋升的处罚。作者的稿酬,却不会退回一分。出版实践中,编校与作者亲密合作,彼此成就,确实催生不少佳作,多年后也成业界佳话,比如周振甫审读钱钟书《管锥编》、沈玉成润色黄仁宇《万历十五年》。但佳话之所以是佳话,就在于它罕见。它是业界天花板,而不是业界平均线,自然我们应视为榜样,努力追求,但若以此作为评价的起码标准,那显然是“挟泰山而超北海”,非不愿也,实不能也。当然,我也认为,编校工作者应该尽力消除一本书中的所有错误,不管这个错误源自何处、源于何人。只要确实是错,白纸黑字面前,站直了挨打是唯一正确的应对之法。同时,我也希望,全社会关注图书质量的读者,也应关注作者的知识性差错。源清才能流洁。学识渊博、认真写作的作者成为主流,欺世盗名、东拼西凑的作者无立足之地,再辅以平均线水准的编校,我们的图书质量才能越来越好。
——??况正兵(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总编辑)
我通读过31册《曾国藩全集》(岳麓书社2012年12月版,以下简称全集)。左宗棠、胡林翼、彭玉麟、江忠源、曾国荃、杨岳斌等湘军将帅著作也稍有涉猎。看到素来敬重的唐浩明先生领衔推荐《湖湘世家:鼓磉洲罗氏》(岳麓书社2020年3月版,作者罗宏,责任编辑蒋浩、冯文丹、谭媚媚),赶紧求赐签名本,一口气啃完这部皇皇大著,写下3200字书评《鼓磉洲罗氏:显望湖湘五百年》,连同挑出疑似差错快递广州罗宏先生审定。半个月后短信追问:“收到没有?”罗宏先生回复出差湖南已半月,“等我回去再拆看”。这一等就是九个多月:
萧先生,很抱歉,我回广州后一直忙于各种事,妻子也忘了将你的阅读意见转我。直到近两天才看到你的意见,失礼了!请原谅!感谢你认真读完拙作,还写了评论,并提了商榷意见,真感动!拙作推出后,获评湖湘好书,第一次印刷六千册半年内售空,在大疫年是喜人的纪录,媒体评价亦不错,但是像你这么认真的审读者还真没有,再次感谢并致歉。对你提出的意见,将认真考虑,争取修订版改进。并解释一下,我多用引文且有重复,除了考虑不周外,主要是怕学界有人认为我凭空书写,自吹自擂,故总是出示史料印证。结果就有些累赘了。总之,谢谢你的关注!
罗宏先生基本认可拙见,我即将拙稿推荐《北京日报》(载2021年5月11日),据说反响不错。“错了吗”营业,我将原本秘而不宣的这些文字充当“病例”,公之于众,内心忐忑不安。
先说八处阙误。
其一,第27页上数第6行:“族谱记载,罗瑶子孙登仕者六人,庠生、贡士、进成均者十余人,令乡邑刮目相看。”“成均”,周代大学名。马一浮作《浙江大学校歌》有“国有成均,在浙之滨”名句。此意今人多不明白,能否直譯“大学”或“成均(大学)”?“进成均”(进大学)之“进”疑是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