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初读英国作家伊恩·麦克尤恩(Ian McEwan)《我的紫色芳香小说》(My Purple Scented Novel)这部短篇小说的题目,脑海中设想,这或许是一个感人的爱情故事?然而,读罢小说,兀自沉思,回味良久,才豁然明了这是一个罪恶的故事,一个充满荒诞、吊诡的故事,其结局意味深长,让人唏嘘不已。
小说的主人公帕克是一位小说家。小说一开篇,帕克便以第一人称的口吻,讳莫如深地讲述了他自己的罪行:“你应该听说过我的朋友,曾经名噪一时的小说家乔斯林·塔拜特,不过我估计他的记忆已经日渐衰退。时间对于名声,有时显得冷酷无情。你想起他来,也许会依稀记得一桩丑闻,以及颜面扫地的窘境。你以前从没听说过我,当年我只是默默无闻的小说家帕克·斯帕罗,直到我的名字与他的名字公然地联系到一起。”
帕克半掩半藏地告诉读者,自己与乔斯林都是小说家,而且是挚友,但与乔斯林此前的“名噪一时”相比,自己却显得“默默无闻”。不过乔斯林却因一桩丑闻,颜面扫地,而帕克也是在那桩丑闻中与乔斯林一同走进了公众的视野。“在某些深谙内情之人看來,我们俩的名字其实一直牢牢地粘在一起,就像跷跷板的两端。他升上去的时候,恰巧我降下来—尽管这事儿并不是他造成的。接着,他颓然堕落,而我在世俗意义上大获成功。”
帕克把自己和乔斯林不同的人生境遇定位在跷跷板的两端,试图引导读者认为跷跷板“你升我降”的状态符合“风水轮流转”的规律,却对这桩丑闻的来龙去脉及其原因闭口不提。吊诡的是,帕克补充道:“我不否认,这里头有恶行,我偷了一段人生,也不打算物归原主。这几页纸,你大可看成是一份供词。”
既然是“供词”,说明帕克承认自己所犯下的“恶行”。既然承认自己的“恶行”,那又为何明目张胆地表示不愿承担责任?他到底在避讳什么?想弄清故事的来龙去脉,拆穿其中机杼,还得老实地按照作者布下的“局”,重拾故事的缘起、演进、发展……
接下来,镜头闪回到四十年前,帕克徐徐地讲述了自己和乔斯林自大学时代便开始的“坚不可摧”的友谊。两人上同一所大学,念同样的科目,怀揣同样“当伟大作家”的野心。毕业后,帕克娶妻生子,虽也发表了几个长篇,却不温不火,而乔斯林的首部长篇便大获成功,“他的名字已经自带光环。坊间渴望聆听新声初啼,而乔斯林·塔拜特唱得远比我甜美动人。”
之后,乔斯林在事业上一直占据了跷跷板的制高点。他和第二任妻子茱莉亚特住在一栋阔气的位于汉普斯代德的维多利亚年代的大宅子里。而帕克一家则蜗居在布里克斯顿的出租屋中,随着四个孩子相继出生,他们几易其所,最终在达勒姆安顿下来。帕克会不定期到乔斯林家里度周末,那种感觉就如同度假一般惬意。“那巨大的藏书室,摆着当月新出精装书的咖啡桌,大片大片上过光的橡木地板,家里收藏的画,小地毯,一架三角钢琴……”与自己逼仄、混乱的住所形成鲜明对比,这种静谧宜人、熠熠生辉的景象每每让帕克羡慕不已。兴许就是在这个时候,想和乔斯林交换人生的念头,开始在帕克心中蠢蠢欲动起来。
而真正促使“恶之种”萌芽破土的,还是两人从事的文学创作。帕克率先出版了一部题为《她拒绝起舞》的长篇小说,可是几乎无人问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