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枣山
作者 郭志刚
发表于 2023年8月

“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蒸馒头就是蒸年馍,豫东这一带都是这么说。

今天是腊月二十九,唐月亮昨天就把两大盆白面发好了,是蒸年馍的好日子。豫东有这么一个老规矩,从初一到初五,不能动火去蒸馍。“蒸”和“争”谐音,刚入新年就“争争吵吵”,那可不是个好兆头。所以家家户户,年前就把馍蒸好了,蒸足了,把大簸箩、小簸箕都装得满满的,个个圆圆胖胖,白白亮亮,看着就喜人。用唐月亮的话说:“到年后啊,裁缝掉剪子,只剩下尺(吃)了。”

但是,现在可吃不成白蒸馍,唐月亮的面前,还是鼓囊囊的两大盆发面。她扯着嗓门朝外喊:“小光、小娥,过来帮忙。”小光是她的大儿子,刚上大学一年级,小伙子长得文文气气、高高瘦瘦。闺女小娥才七岁,胖乎乎的,跑过来时一扭一扭的,像只惹人疼的小企鹅。唐月亮命好,生养了一儿一女,凑够了一个“好”字;唐月亮命赖,丈夫老韩六年前病死了,她成了一个难心的寡妇。

“那几年啊,日子过得睁不开眼。”寡妇唐月亮,一边揉面,一边说话,她是说给正在烧锅的儿子,也是说给寡心的自己。丈夫肚子里那个大瘤子,一点点吃光了他身上的肉,吃得他只剩下了一层皮,同时也把借来的八万块钱吃光了,最后还是吃掉了他的命。埋老韩的时候,她哭得一点力气也没有了,正读初中的儿子小光,瘦得像一张纸片,他趴在坟坑边,哭得喘不上气来。刚满一岁的女儿小娥,不哭不闹,坐在土堆旁,一把一把抓泥土往嘴里塞,弄得鼻子里都是土。唐月亮看一眼亡夫的棺材,又看一眼跟前的儿女,想着以后的日子,她突然眼前一黑,就没知觉了……

年轻的寡妇唐月亮,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伺候几亩田地,就这样,过了几年昏天黑地的苦日子。直到两年前,一支从城里来的扶贫工作队,驻扎到他们村。

一想到工作队,唐月亮心里就像灶膛里的火一样热烈起来了,她怎么能忘记呢?那天,她也像今天这样,正在灶屋里蒸馍,锅上锅下地忙活,小娥一个人坐在门口玩儿。

本文刊登于《海外文摘·文学版》2023年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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