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宋庄:您对于读书的兴趣是怎么养成的?
林非:我读书的兴趣不是来自儿时在私塾里背诵“四书五经”,而是来自听乡野之人讲《三国演义》。老汉识字不多,大概未看过原著,讲得零零碎碎,无法连贯起来,刚说完了刘、关、张桃园三结义,就跳到诸葛亮的借东风了,还说不清曹操是怎么死的。孩子们跟他争论,他心里不服,脸却涨得通红,看我并不跟小伙伴们随声附和,就夸我聪明厚道,悄悄问我这中间遗漏了哪些情节? 还有哪些话儿说得不对? 我也从未看过此书,一句话都答不上来。
我下决心要通读一遍《三国演义》,好不容易从家里的阁楼中间,找出了这部厚厚的线装书来,竟读得茶不思饭不想,大家争论不休的问题也豁然开朗了。小伙伴们知道我通读了一遍《三国演义》,怂恿我开讲。因为刚看完原著,少年时代的记性又好,当然不会有什么差错的,大家都聽得纷纷拍手,这使我进一步树立了读书的信心,我原来早在母亲的督促下喜爱读书,这一回无疑又是个极大的促进,养成了一生读书的习惯。
宋庄:能否谈谈您在复旦大学的读书生活? 那时的复旦集中了很多名师吧?
林非:我听的第一堂课程,是蒋孔阳老师讲授的《文学概论》。他传授丰富的学问,还指导大家怎样运用逻辑推理的方法去论证问题。他渊博的知识和谨严的治学精神,真使我豁然开朗,懂得了应该怎样读书与思索。方令孺老师那种抑扬顿挫和铿锵有致的话语,唤醒了我潜藏在内心里的审美情怀。
《中国古代文学史》是上学期间最为繁重的课程。刘大杰老师以他才思横溢和文采斐然的话语,吸引我进入文学史的世界。郭绍虞老师在上课的时候,讲解细致认真。他似乎不太善于辞令,说起话来有点儿木讷,然而当我捧着他撰写的《中国文学批评史》阅读起来,竟被一种十分明白和畅达的表述方式,以及异常透辟和深沉的分析力量牢牢吸引住了。我觉得无论是哪一位魔术师变幻莫测的手法,恐怕也都无法达到如此出神入化的奇妙境界,得花费多少刻苦练习的劲头,才能够融会贯通地掌握这样高超的本领啊!
还有周谷城老师讲授《世界通史》,每次都是器宇轩昂地踏上讲台;蔡尚思老师讲授《中国通史》,每一回都讲得满头淌汗。贾植芳老师在讲授俄国文学史的时候,常常结合他的传奇人生去阐发对于现实主义文学思潮的深刻理解,引导着大家的思想不断地趋于深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