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与人:凝固的,流动的
作者 戴瑶琴
发表于 2023年8月

“余文真多么渴望被看见。”这句话是理解《月下》的关键。

月城和余文真的显要特征都是“不被看见”。

学生时代的一次东郊郊游,令她对世界产生了结实的恨意。“落单”事件后她醒悟了,屡次消失也不会引起旁人留意。在学校和职场,她一再遭遇被无视的事实,“被忽视,被愚弄,被丢弃,被遗忘”的愤怒溢出胸腔。余文真不甘心永远做一个他人眼中的半透明人,她又扭捏地不敢索取重视和关爱。章东南就是以花心思的“注意”俘获了她。

她的家在月城城东的清凉寺巷,这里同样是“不被看见”的城市角落,多年后,余文真自己独居的福禄寺巷依然如此。小说建构出一种整体和谐,她的住所、她的城市、她自己,都曾千方百计地想被人注意,它们以扭曲或颠覆既有形态的方式求变,均未现转机。从小到大,她被拘囿于一个凝固空间,四壁内不存在私密、排他的生活,只有公共生活,其身边是一群被“恐惧和偏见”控制的人,其内心由被弃置的挫败感占领。月城算是自暴自弃,“当别的城市用大巴去乡下把一群一群又一群年轻的光脚丫的接到沿海城市的时候,这个十八线城市还后知后觉、面带讥笑地议论,仿佛与他们丝毫不相干”。余文真有能力享有的自由,就如徽派院落的天井从高墙合围中切割出一块有限的蓝天。白天,阳光会吝啬地扫过青瓦、马头墙、窗棂、厅堂、闺房,但很快就收走,她站在那里,日复一日地看着“黑夜慢慢罩下来,空的碗碟收到一起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一个全新的陈旧夜晚便又正式开始”。在静止的人生里,她只能被随意摆放,工作如此,婚姻如此。

章东南处于一个流动的世界,他首先以新与奇的行走故事,敲打余文真二十五年的凝固。她得到一些关于世界的讯息,这与其日常毫不相关,可她能从章东南的不断输出中获取一种心理满足感,即“她暗地里高出那些姑娘一大截了”,借此,她真正可以与杭州之行中艳羡外语系女生的过往达成和解。余文真在章东南的调教下,生出了自信,觉得自己焕然一新,领先于同龄人,领先于月城。我想,她拼命地主动学习各类知识,比如历史、文学、马术,固然是迎合章东南的喜好,以便持续博得对方的好感,同时,这也是进行自我提升,维持个人凌驾于迟暮月城的优越感。

本文刊登于《台港文学选刊》2023年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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