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与几个朋友相约到郊外看油菜花。在长江边,见一老者站在大桥上望着桥下的河水大声地唱着渔歌。脸上是跟他年龄极不相称的欢呼雀跃的神情,给人感觉不够稳重,甚至为老不尊。别人问他高兴什么。他用兴奋莫名的声音大声地说:“要下雨啦!长江里的鱼就要游进河岔里来产卵啦!”
这是长江入海口附近一条极其普通的大河,大桥架在这条河的河口,河口之外是长江,河口以内是大河。这条河的名字当地人不用,当地人把这条河称为河岔。
别人告诉我们,那老者从前是长江上的渔民,光靠鼻子,就能嗅出水下的鱼群在什么地方,用什么网目的渔网,能取得最大的收获;要是在安静的夜里,他还能凭鱼群的叫声,判断出水下主要有哪几种鱼。这些年长江禁捕,老者改行在附近的农贸市场销售蔬菜,生意挺好,可就是经常不在摊位上。谁也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见他这个样子,有人说,终于明白了,他是念念不忘他的老行当。只要有空闲,他就丢开菜摊,跑到大桥上来看看桥下的流水。仿佛为了证明自己是个经验丰富的资深渔民,不时对过往的邻居或熟人介绍:这会儿看不见的水下正有哪一种鱼从河岔游进长江,或者从长江洄游进河岔。有时还忍不住手舞足蹈地唱起昔日江上的渔歌。水里的鱼谁都看不见,头上的雨倒如老者所言,不一会儿就落下来了。雨水纷纷扬扬,细密柔软,起了头,便没有停歇,不急不慢,似乎永远都下不完。
雨水浇透了老者,他并不急于离开。他继续站在大桥上看桥下的河水,继续唱着渔歌。直到过往行人光顾着躲雨,不再有人搭理他,也没有人继续听他介绍河水里什么鱼在洄游。他又看了一阵河水,嘴里独自念叨着什么,带着微笑向不远处的菜场走去。
雨水如丝如缎,细细密密地飘落着,仿佛在轻盈地蹦跳,又仿佛在欢乐地唱歌。河面上泛起了细细小小的圆形涟漪,不时地有鱼儿跃出水面,一闪而过。河岸两边的水草绿得发亮,更显得清澈透彻。
我们打着伞撤到汽车里,各自嘻嘻哈哈地评价着老者的神奇,然后驾车向集市开去。街道上,有行人匆匆赶路,外衣淋湿却依旧精神抖擞。那些刚刚泛绿的道旁树被雨水浸润后,仿佛更加具有生命的活力,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我们找遍了菜摊,却没有发现老者。不知道他是换了一身行头,还是回家换衣服去了。听人说,在这临近长江的小镇上,生活着几十个这样的渔民。他们怀念过去的时光,也热爱今天的日子。这样的老者长相普通,脸上总是挂着对生活的满意和自足。他们衣着朴素,表情出奇的相似。一旦混入人群,很难把他们再次找出来。
春天里最普通平凡的一幕,因为一场雨水的突然来临,而显得特别有意思。
出了小镇,把车停在两边长着高大水杉的老公路边上,几个人沿着长满青草的乡间小道打伞前行,漫无目的地往前走。我们各自在伞覆盖的范围内,无处不在的美景却在伞沿儿之外。
一场春雨来得猝不及防,似乎也就在一眨眼之间,就让菜花黄了、桃花红了、梨花白了。许许多多的小草、野花和树木,似乎都在欢欣雀跃,唱着欢乐的歌曲。细密的春雨没有惊天动地般的威力,却又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我们。它让万物萌发出新的生机,它也让我感受到了生命的力量和美好。细密的春雨,虽然不如暴雨猛烈,却细水长流,为大地带来了积极向上的生命力。就像生活中的点滴积累,细微的力量在不经意间聚沙成塔,推动着世界变得更加美好。
看见树木萌发的样子,我想起几天前读到的一词——草木怒生,特别应景。一个“怒”字,写出了春天草木的勇气和力量。这种勇气和力量是主动驱使的,也是不可遏制的。“草木怒生”比“鲜花怒放”更加阔大威猛,更加沉稳自信。
我们在田埂上唱着青春的歌谣。不知不觉中,小雨濡湿了我们的鞋子、裤脚或裙边。似有若无的风带着寒意,我们却兴致不减。我们欢喜着春雨和东风带来的那份清新和锐不可当的力量。我想,作为大自然的一分子,这份甘霖也是一种别样的美丽,让人們更加鲜明而真切地感受到春天的珍贵和愉悦。
走着走着,我们走到一片阔大的湖面跟前。湖是高速公路取土留下的,有二十来亩。当地人因循就势,把它打造成了一个养鱼的小湖泊。神奇的是,我们竟在湖泊的东北角上遇到了大桥上迎风唱渔歌的老者。
他正在垂钓。面前摆了四根鱼竿,平均一两分钟拽起一次,每一次都不落空,全是鲫鱼,小的一二两,大的半斤左右。他穿着雨衣,一个人热热闹闹地忙乎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