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地理语言学在中国的应用与发展
作者 曹梦
发表于 2023年9月

历史语言学利用语言的共时空间差异去研究时间上的演变,使语言研究摆脱了语文学阶段的文献束缚,创立了一套构拟原始共同语的分析程序,使语言学走上了科学的道路。地理语言学是历史语言学的进一步发展,最早源于施密特(J.Schmidt,德国、奥地利语言学家)波浪说的语言扩散理论。德国人温克(Georg Wenker)是早期重要的地理语言学研究学者之一,他试图通过绘制“同言线(同语线)”地图的方法,找出高地德语与低地德语之间的分界线,但由此第一次揭示了青年语法学派“语音规律无例外”论断的片面性。此后法国学者齐列龙(J.Gilliéron)的著名口号“每一个词都有它自己的历史”,成为地理语言学最重要的理论主张,他于1902—1910年出版的13册《法国语言地图集》被后世视为地理语言学的范例。此后,欧美陆续出现了多部规模宏大的地图集,如《德国语言地图集》(1926—1956)、《意大利瑞士语言地图集》(1928—1940)等;此外,英国、丹麦、瑞士、捷克、美国、加拿大等都编写出了本国的方言地图集。

20世纪初,比利时神父贺登崧(W.A.Grootaers,1911—1999)开始利用西方地理语言学的方法研究汉语方言,但由于当时的中国缺乏其成长的社会环境和学术环境,地理语言学作为一种外来的研究方法,在20世纪的中国没有得到充分运用和发展。究其原因,与中国的学术传统有关,也与汉语方言学的特点有关。

汉语方言自古以来差异巨大、纷繁复杂,古人对汉语方言差异很早就有了比较直观的认识,如《礼记·王制》中有“五方之民,言语不通”;《论语·述而》中“子所雅言,诗、书、执礼,皆雅言也”;《吕氏春秋·知化》中“夫齐之与吴也,习俗不同,言语不通,我得其地不能处,得其民不能使。夫吴之与越也,接土邻境,壤交通属,习俗同,言语通”,等等。又如《颜氏家训·音辞篇》云:

南方水土和柔,其音清举而切诣,失在浮浅,其辞多鄙俗。北方山川深厚,其音沈浊而鈋钝,得其质直,其辞多古语。然冠冕君子,南方为优;闾里小人,北方为愈。易服而与之谈,南方士庶,数言可辩;隔垣而听其语,北方朝野,终日难分。而南染吴越,北杂夷虏,皆有深弊,不可具论。其谬失轻微者,则南人以钱为涎,以石为射,以贱为羡,以是为舐;北人以庶为戍,以如为儒,以紫为姊,以洽为狎。如此之例,两失甚多。

高本汉
赵元任

可见,中国传统观念中,既有共同语即“雅言”的标准,又对各地汉语方言如齐楚之别、齐吴之别、秦晋之别、周郑之别等有着较充分的认识。西汉扬雄《方言》一书是专门对汉语方言词汇进行研究的著作,此后有关《方言》的注疏等著作不断出现,成为古代“小学”的组成部分。南北朝开始,对方言的关注似乎从词汇转入音韵,颜之推《颜氏家训·音辞篇》有“音韵锋出,各有土风”。隋代陆法言《切韵序》从正音的角度指出:“吴楚则时伤轻浅,燕赵则多(涉)重浊;秦陇则去声为入,梁益则平声似去。”唐陆德明《经典释文·序录》中说:“方言差异,固自不同,河北江南,最为钜异,或失在浮清,或滞于重浊。”宋元以后,《广韵》等以正音为目的的韵书与口语日渐疏远,新的正音类韵书如《洪武正韵》等出现,同时有关方言的记录描写也层出不断,如李实的《蜀语》、岳元声的《方言据》等。从清代到民初,方言研究相当繁荣,有继续研究整理扬雄《方言》的,如戴震《方言疏证》,也有研究某一方言的,如胡文英《吴下方言考》,各省地方志中也有不少方言记载。

本文刊登于《世界文化》2023年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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