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妈妈当妈妈
“最漫长的告别”,记不得哪本书里这样形容认知症患者和他们亲人的别离。
亲人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突然离世,如天塌地陷,令人悲慟欲绝。如果有足够的时间准备,眼看着亲人身体犹在,心魂飘然远去,那又该是怎样的一种痛苦呢?
这半年,在外人看来,妈妈的身体似乎没有多大变化,甚至让人感觉“精神”了。但是只有我们知道,她正以一种不易觉察的速度衰弱下去:她走路更慢了,说话声音更小了,在床上的时间比以前多了。看着她,我常会想到近些年很流行的一个词——“能量”。妈妈的能量快要无法支撑她身体的运转了。
但比身体衰退得更快的是她的心魂。我分明已经真真切切地感觉到,她的心魂正在渐行渐远,慢慢地离开我们,离开她熟悉的家,向着那个陌生的、神秘的,我们难以企及的世界飘去。
是的,我回家的时候,她还会露出笑容,不过直觉告诉我,她并不是在对着“我”——她的大女儿笑,而是对着一个向她表示友好的人笑。“我”和院子里那些老同事老邻居,对她大概没有多少不同了。和她并排坐在沙发上的时候,我也分明感觉到,她其实已经“感觉”不到我的存在了——不是看不见我这个“人”坐在那里,而是感觉不到我对她的特殊意义。原本就不太会主动亲近孩子的妈妈,现在的情感就像秋冬时节的沙漠河流一样,正在变得越来越细,不知道哪一天就会彻底断流。
阿姨总是安慰我说:“她还是分得出来家人的,你们回来她就会围着你们转。”
有时候,她会跟着我,我去别的房间,她也跟过来;我去上厕所,她站在厕所门口不走。我会忍不住猜想,她是想和我这个女儿在一起呢,还是因为无聊才做我的影子?或者是出于不安,才本能地跟在一个移动的物体后面?我注意到,这两个多月来,她多了一个动作:没事的时候,就会紧紧拽住自己的衣角,就像一个来到陌生之地的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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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刊登于《人生与伴侣》2023年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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