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衡哲:为自己“造命”的人
作者 仇广宇
发表于 2023年10月
陈衡哲年轻时的照片。图/受访者提供

1907年冬天,一位在上海读书的17岁少女,沿着长江旅行了57天,跨越一千多公里,终于回到了四川的家中。在旅程中,她攀过山崖,冒着被激流吞没的危险在水上航行,在船上与欺负人的船主周旋,也学会了在小旅店里保护自己。在这趟旅程中,她学习到了自信与无畏。日后,她将凭着这些强大的精神武器,创造出光辉灿烂的成就,并名留史册。

不久前,一本名为《西洋史》的书再版,让作者陈衡哲的名字回到了大众视野中。陈衡哲,正是百年前那位在江上漂流的少女。这本《西洋史》最初出版于1924年,是中国人在西洋历史方面的开山著述,地位极其重要。但陈衡哲的成就还不仅如此。当时34岁的她,已经创造了历史上的多个“第一”:她是清华学校经过考试选拔的第一批留美女生,是中国第一位女硕士,也是中国近代史上第一位女教授。而她与丈夫、中国近代科学奠基人任鸿隽,以及新文化运动旗手胡适三人的坚固情谊,更是为人所称道。

盡管有着如此高的成就,但因为早在1976年就因病去世,陈衡哲的才华还是被多数人遗忘了。好在《西洋史》的广泛影响力和不断再版,还能让读者一次次地回想起这位才华横溢的女性。了解她的经历后,人们更会感叹陈衡哲身上散发的强大能量,也会好奇,她为何能在那个刚刚启蒙的时代,就能具备超群的学识和独立的思想,著书立说,还能兼顾家庭,将三位子女都培养成学术人才。

成为陈衡哲这样的女性并不简单,需要天时地利人和,要在每一次人生选择中都做到遵从本心,打破并不合理的传统,还要不停努力,自己为自己创造条件。即使到了现在这个时代,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正如北京师范大学教授张莉在研究陈衡哲的文章《一只鸟飞多高才能真正自由》一文中写的那样:“她活成了她自己,一个现代中国女性命运的孤本。”

超乎想象的“女性第一人”

居住在重庆的任尔宁是陈衡哲与丈夫任鸿隽的后人,任鸿隽是任尔宁的三爷爷,因此,他从小喊陈衡哲“三娘母”,也就是“三奶奶”的意思。提到“三娘母”的成就,最让任尔宁印象深刻的,还是《西洋史》的持续畅销。改革开放后,《西洋史》在国内的版本一度多如牛毛,甚至出现了各式各样的盗版。这件事,也让任尔宁从侧面见识到了这本书的力量。

陈衡哲的能力和魅力,的确可以跨越时间。一百多年之前,也有人见识到了陈衡哲身上这股力量,并被她深深吸引,其中一位就是任鸿隽。1915年,在美国留学的任鸿隽主编《留美学生季报》时,被一位女作者的文笔吸引,得知她就是通过清华学校的考试获得奖学金,来到美国的第一批留美女生之一陈衡哲。两人由此开始成为笔友。到了1916年,同样在美国留学的胡适开始与陈衡哲通信。陈衡哲支持胡适主张白话文的新思想,这让胡适十分欣喜,他们成为无话不谈的笔友,并在任鸿隽的介绍下见了一面。

此时正值文学革命前夜,胡适正在努力推行用白话文代替文言文,却并未得到身边人的支持,甚至连好友任鸿隽都反对他。陈衡哲虽然没有加入朋友们的论战,却对胡适的想法颇为支持,并开始亲自尝试白话写作,这让胡适十分惊喜。

1917年,陈衡哲将白话小说《一日》发表在《留美学生季报》上,虽然文章的构思和文笔都略显生硬,后世学者也并未将其当作现代史上的第一篇白话小说对待,但陈衡哲还是因此成了事实上的第一位发表白话小说的女性作者。实际上,《一日》的出现在文学史上还是有它独特的意义,它比学术上认定的、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白话小说《狂人日记》的发表还早了一年,从这件事上,也能看到陈衡哲的魄力。

有了好友的支持和启发,陈衡哲很快成为新文化运动中的重要写作者。1918年以后,她不断在《新青年》上发表新诗和白话文作品。在那个时代,能够走出国门的人都很少见,具有革新思想的人更是凤毛麟角。聪明、优雅的陈衡哲因此成为一位备受瞩目和尊敬的女性。她可以自如地列席于学界的诸多男性之间。任鸿隽和胡适都被她的能力和眼光折服。任鸿隽评价她的文章:“文辞斐然,在国内已不数觏,求之国外女同学中尤为难得。”胡适则将陈衡哲称为“最早的一个同志”,对她的思想和文笔有着高度评价。

本文刊登于《中国新闻周刊》2023年3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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