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9月13日,徐悲鸿的爱徒、中央美术学院奠基人之一戴泽在北京病逝。至此,最后一位与齐白石、徐悲鸿、陈之佛、傅抱石等书画大师都有过亲密交往,被称为 20世纪中国美术史“活化石”的101岁老人走了。
作为一位写实主义画家,戴泽一生追随徐悲鸿。中央美院院长范迪安曾说,在某种程度上戴泽是徐悲鸿的衣钵传人,也是其艺术思想的实践者与坚定捍卫者。
曾任中国壁画学会会长的侯一民早在1946年就认识戴泽了。那时他考入北平艺专(中央美術学院前身之一),戴泽是助教,他为人老实,是个实实在在的、非常用功并且用功了一辈子的画家。侯一民觉得,这种执着精神很可贵,因为从事艺术不能随风倒,而戴泽真的坚持下来,一条路就走到黑了。
名师云集的中大艺术系
1942年,自幼喜爱绘画的戴泽报考了重庆中央大学师范学院艺术学系西画科。
考题是画半面维纳斯头像。他从没见过石膏像,没画过素描,甚至没见过油画,只看过《良友画报》和丰子恺所著的几本美术书籍,对著名画家几乎一无所知。但四小时的考试他只用了一小时就交卷了,其他考生还在打轮廓。结果,他以第二名的成绩被录取。
艺术学系一年级在中大柏溪分校上课,启蒙老师是曾留学法国的黄显之。他在评讲学生习作时,总是看有没有“情调”,并不多作阐述。戴泽的画经常被他肯定为“蛮有情调”。
二年级时,他们从柏溪分校返回沙坪坝本部,在松林坡小房里上课。费成武讲透视学,许世祺讲解剖学,陈之佛讲西洋艺术史,傅抱石讲中国美术史,谢稚柳讲勾勒,秦宣夫讲构图。
戴泽说,自己一生中最幸运的事就是遇到了这么多好老师,他们个个身怀绝技,往往一句话就令人受益终生。
陈之佛喜欢画虫眼。他说,西洋美术史只要有一个人听他就照样讲,不管听不听得懂。傅抱石的衣服口袋里常有香烟和冰糖,他最喜欢讲东晋画家顾恺之,尤其是顾恺之写的《画云台山记》。他曾说,画画好比偷东西,有人看就画不出了。
对戴泽影响最大的是徐悲鸿。那时徐悲鸿赴印度讲学后重返中大任教,应学生会之邀作讲座,阶梯大教室里里外外挤满了学生。
徐悲鸿出了一道题:黄桷树下四川人。他说,诸位中有许多是四川人,非四川人也入川几年了,黄桷树为四川抬头可见的大树,如果画不出,那就是因为只知临摹而不注意观察现实生活。还有,四川人穿长衫,打包头和赤脚,这在外省是没有的,为什么不去表现这些呢?他要大家不要沉浸在画谱中,舍本逐末,要随身携带速写本,用心去观察、描绘真实的世界。这对戴泽来说是写实艺术观的启蒙,终身难忘。
他正式成为徐悲鸿的弟子是在大学四年级,上油画人体课。大家都用深浅不同的笔画不同的颜色,徐悲鸿来到画室,坐下示范。他不看深浅色,随便拿起一支笔,观察模特后开始画画,边画边说,画面脏点没有关系,但是一定要保证比例、明暗关系是一致的。这让戴泽很受启发,他那时画的男人体素描已显示出准确、简练、尊重感觉的基本功。
徐悲鸿在中大艺术系培育了严谨的写实画风,戴泽成为他最赏识的学生之一。
韦启美是戴泽的同学兼室友,两人最为亲近,后来又做了一辈子同事和邻居,是终生至交。在韦启美眼里,戴泽是一位“自然的描摹者”。
韦启美曾回忆,那时学习条件很差,他们用的水彩调色板仅是一块贴了白纸的破玻璃,画水彩有时就用新闻纸。但入学不久,他就惊羡于戴泽对自然的敏感。一丛野草、一片杂树、一块山坡、一角堰塘、几块水田,戴泽仅用初学者的技巧便表现出它们蕴含的大自然的情趣,善于从平凡事物中发现画意。
一次在水塘边画水彩,戴泽将一张画坏了的水彩画放到池塘中漂洗,捞上来继续加工,没想到效果竟意外的好。
韦启美说,戴泽在画法上没有框框,并不是藐视前人,而是无可依傍。那时他们上美术史课既无参考书,又看不到画,美术理论知识极为贫乏,但这也激发了他们的想象力和领悟力,缺少借鉴使他们有了一些技法上的自由。从走进艺术之门的第一天起,戴泽便是自然的忠实学生。他觉得随意变形是对自然的亵渎,过多的加工是对自己感情的扭曲,在作品中滥用感情则难免虚假。他喜欢画家安格尔的一句话:“我首先热爱的是真实,我认为美只存在于真实之中;但要把美隐藏在真实之中。”
“北平这个地方还是很值得画的”
1946年,24岁的戴泽修完四年课程,随学校回迁南京。在找工作无着之际,他接到徐悲鸿的邀请,到国立北平艺术专科学校任助教。
他带着一叠写生小画和两筒油画白色颜料来到北平。那时学校还没开学,徐悲鸿见到他的第一句话便是:抓紧时间画画,“北平这个地方还是很值得画的”。
从此,戴泽一有空就在街上用水彩画速写。到北平艺专的第一年,他就创作了《乞丐》《艾中信》《老佟和列宁》《东总布胡同》《窗外》等作品,其中《乞丐》和《东总布胡同》参加了北平艺专、北平美术作家协会、中国美术学院联合举办的画展,使他在北平美术界初露头角。
这一年9月,他写下这样一段文字:什么是伟大?在天坛、在皇宫、在万里长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