述史与志人:叙述困境的消解与突破
作者 高健(中国上海)
发表于 2023年10月

春意阑珊,收到谢志强先生的微型小说集《黑蝴蝶》。午间小憩,随手翻阅,不觉沉醉其间。

《黑蝴蝶》文笔闲适、散淡、随意,没有刻意经营小说的故事情节,甚至也不十分着意人物的刻画,而是用一种随意、平淡甚至白描的语言叙述事件。这是我读这本以江南小城余姚的古代人物为题材的小说集的第一印象,感觉像在阅读一篇篇充满诗意的散文,或者一首首具有散文韵味的诗歌。

这样一种散淡的文本结构,打破了以往小说惯常的起承转合叙述模式,摒弃强调故事生动、人物形象的戏剧冲突式小说推进手法,诗性的叙述建构了一种古今同在的共时性美学空间,并在这样的空间意境中神交古人,走进他们的生活,也让他们走进我们的心里。《黑蝴蝶》这样一种笔记体的叙述方式,似是夏夜无眠,几个人围坐一起闲谈巷陌,就在作者看似漫不经心的讲述中,那个勤俭持家、胸怀宽厚的主妇王博颊正穿越历史的烟尘活生生地走来;也了解到吴越之地祭祀的灶王爷,其原型是一个喜欢“小弄弄”(赌博)的败家子……虽然隔着数千年时光,但是,那些吴越之地的生活场景、民风民俗、乡言土语、家什用具等,都经由作者的叙述立体化地呈现出来,人物也在这种颇具生活质感的场景中活了起来。虚实结合的手法,颇为符合鲁迅先生所说“只取一点因由,随意点染,铺成一篇”。

由来历史叙述遵循“信史”还是“虚构”,一直是两向取舍,各有其说。其实这本不是问题,历史叙述中“再现什么”和“如何再现”,首先服从一定的文化语境,其次才是作者的“私人叙述”。是以既有左丘明借他人之口,称《春秋》“微而显,志而晦,婉而成章,尽而不汙,惩恶而劝善”的“春秋笔法”为史述之范;也有王安石斥之为“断烂朝报”的不堪。之所以对同一典籍看法迥异,既不是左丘失明,也不是临川妄言,而是各人均看到问题的一面,左氏称颂的是笔法,王氏痛贬的是史述。作为改革派的王安石,看不惯的其实是作为旧体制维护者的孔夫子文笔背后的思想和立场。

《黑蝴蝶》智慧地避开了这种历史叙述的背离,选择了“虚肉实骨”的艺术手法,即其人其事是其骨,遵循史实;充斥在其人其事中间的生活细节、心理活动是其肉,杂以虚构。这于历史叙述固然是一种较为聪明的取舍,但实操起来并不好把握。史载人物和文学形象,遵循的是全然不同的运行逻辑,史家要求的是拂去历史的烟尘,返本还原;小说家追求的是再造鲜活的文学形象,独具特色。作为文学作品的小说,其历史叙述的要点不在于是否真实,而在于叙述的主旨,以及在这一主旨辉映之下的人物形象。

本文刊登于《台港文学选刊》2023年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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