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澡
作者 孙秀莲
发表于 2023年10月

小山村的夜晚宁静的只能听见几声猫头鹰瘆人的笑声。金花赤裸着全身像撒了架子一样躺在炕上。天气已经快入冬了,她丝毫也没有感觉到屋里的寒气。大铁锅的水咕噜噜地开了,热气在走风漏气的屋子里慢慢飘散开来。她透过雾气呆呆地盯着被油烟熏得黢黑的房梁,半天眼皮才眨一下,证明她还是一个活物。明天一大早她就要去省城做家政了。开始不明白家政是干什么的,介绍人说:“就是新社会说保姆旧社会说的佣人,或者是老人们说的在富人家干活的下人,现在改革开放了就叫家政。”开始她不想去,觉得太丟脸了。但转念一想,自己还能干什么?再看看村里人的眼神,就明白自己早就没有脸面可言了。于是就应承了下来。她把头转向炕沿,一堆皱皱巴巴的钱,在暗中发出幽幽的光,足有二百多块。这几天的事情像过电影一样在她眼前一幕一幕闪过。

她先是挨家挨户地打了二十八张欠条,都按了红红的手印,共六万六千元。这些钱都是为了抢救娃他爹欠下的,人没有救下,可欠下的钱不能不还;给刚当兵的儿子打了一个电话,告他爸爸的后事都处理完了,不必回来,安心服役;把上小学二年级的女儿送到妹妹家,磕头捣蒜总算让妹子答应给她带娃,前提条件是每月至少寄回来一百五十元当生活费。然后,又挨家挨户地借去省城的盘缠,直到太阳西落,她连一块钱都没有借到,就连亲哥哥远远地看见她来,都把门摔得山响。她垂头泄气地往回走,满脑子全是明天怎么去省城?刚到自家门口,远远地看见隔壁羊倌石狗,扛着羊铲,哼着小曲儿,一颠一颠的赶着三只羊回来了。这要是平时,金花早就转身躲进屋里了,可今天没有,她靠在自家吱吱呀呀的破街门上,下巴微微抬起,轻轻咬住下嘴唇盯着石狗慢慢走近……石狗是个光棍,比金花小六七岁,今年刚三十出头,长得头大眼小个子低,没有上过几天学,早早地爹死娘嫁人了。队里看他可伶,小小年纪就开始给队里放羊。石狗小的时候,村里的人都还很接济他,长大后就没啥人搭理他了,因为他名声坏了。有人说看到他在后山光着腚像狼一样乱窜乱叫,还有说看到他和母羊干那个丑事……娃他爹死后,石狗总是抢着忙前忙后,但金花对他总是没有好脸子。

说话间,石狗来到了金花门前,看到盯着他的金花,石狗显出了一脸困惑,小眼睛眯得快找不着了:“今天这是咋了?见了我也不躲了?”金花剜了他一眼,捋了一下掉到眉梢的碎发“躲啥呢?你是狗又不是狼!”石狗:“今天你外眼神看得我瘆的慌!”金花不耐烦打断石狗:“别说哪少盐没醋的,帮我个忙!”石狗小眼睛大了很多:“呀呀!你那么日能,还用得着我帮你?”“不帮算毬了!”金花转身要进屋。石狗急忙赔着笑脸:“帮帮帮,谁说不帮了!你说,要我帮你做啥事?”金花停了一下,不紧不慢地说:“我明天就要去省城打工了,这都快一年没有洗澡了,想去去身上的晦气,你帮我去深井担上一担水行不?”一听这话,石狗的眼睛又大了好多,一边应承着一边赶着羊飞快地走了……

大铁锅满得快溢出来了,石狗又从他院子里抱过来一捆玉茭秆点着,玉米秆子噼里啪啦炸响,火苗热烈地舔着锅底。

本文刊登于《山西文学》2023年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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