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无邪
作者 胡建君
发表于 2023年12月

能夠通识草木鸟兽之名,曾是我毕生的梦想。遥想诗人般的博物学家林奈或达尔文时代的作家们,能够用专业细致的文字描绘大片草坡上的种种花木植被。在文字中偶尔展现动植物学、矿物学等的丰富知识,于他们而言是雕虫小技。《红楼梦》里的宝玉也是个并非等闲之辈的闲人。第十七回中有一段描述,宝玉道:“这些之中也有藤萝薜荔。那香的是杜若蘅芜,那一种大约是茝兰,这一种大约是清葛,那一种是金草,这一种是玉蕗藤,红的自然是紫芸,绿的定是青芷……”宝玉如数家珍,令人钦佩。虽未亲见,只听这些名字,就感觉含情脉脉、溢彩流光。更佩服那些雅致的先人们,能在浩瀚的天地中一一辨识,将其分类,并赋予植物美好的名字,把无声的草木世界渲染得如此声情并茂。《诗经》背后那些不具名的诗人,个个都是隐世的“植物学家”。

草木有本心,如果以温柔的目光注视,它们必回报以四季的美好,伴你朝生暮长,见证你的年华、爱情,以及无数的欢喜和忧伤。那些无意间邂逅的花花草草,最是通灵可爱,在静默间直抵人心。平常花木,一旦相识,便再无法熟视无睹;若再相见,定有如遇故人之感。譬如小时候恶作剧粘在友伴发间的小刺球,在《诗经》中竟有个可爱的名字“卷耳”,后来唤作“苍耳”。唐末的温庭筠曾以“苍耳子”对“白头翁”,可谓妙手偶得。还有踏踏实实长在田间地头,直立如小棒槌般且开着碎花的,是车前子,《诗经》中称它“芣苢”,这名字更像是一名轻灵的女子。更有那些摇曳在《诗经》里的蒹葭、荇菜、飞蓬、蓼蓝、艾蒿……都有着梦一般的名字,似乎都是形容它们在风中的姿态,周身水雾氤氲。

日本学者细井徇撰有一本《〈诗经〉名物图解》,其中精致淡雅的配图,被认为是历史上最全最美的“《诗经》名物图”。我也曾选取其中的图谱纹样,印制于手工纸上,并配以相关诗文,作为友人间鱼雁传书之信物。

我国古代的艺术家将《诗经》形诸图画的历史就可以追溯得更久远了。战国时期一些青铜器上的刻绘纹样,可与《诗经》内容互证。

本文刊登于《读者欣赏》2023年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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