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果说世界上有永不凋谢的花,那么非芦花莫属。古人之所以折芦花以赠远,除却表达思念外,还因为芦花即使被折下也不会凋零,这是古人对友谊长存这一愿景的最好寄托。
在创作以东北大地百年历史为背景的长篇小说《刀兵过》时,我曾专程到辽河口采访。辽河口湿地有世界上最大的芦苇荡,旧有“南大荒”之称。那里苇绿滩红,美景美食俱佳,尤其以盛产优质大米与河蟹著称。我是冬月去的,彼时的辽河口平原天高地远,海风凛冽,孤独地行走在大海与苇甸之间的公路上,仿佛正奔赴一个远方之外的远方,心中寂寥而又冲动。那次采风,苇甸上一望无际的芦花让我感到震撼,我觉得那层层芦花穿过春夏,在寒风中摇曳,挥手,是为了等待有缘人。我曾慨叹杜鹃花满山燎原的烂漫,也曾迷恋十里荷花三秋桂子的诗意,但与冬天辽河口的芦花相比,它们就显得有些局促了。怎么去形容呢?如果说杜鹃花、荷花、桂花是池塘、湖泊,那么这里的芦花则是蔚为壮观的大海;如果说其他花卉是老哈河、太子河、大凌河,那么这里的芦花就是气势磅礴的黄河。芦花的神奇在于能催生幻觉——当你出神地凝望广袤的芦花海时,会有一种心窗洞开的感觉,你仿佛化身为苇地的一只鸥鸟,在没有羁绊的天空中自由飞翔。
芦花是有性格的,桀骜中透出一分高雅。刚刚下过一场雪,芦苇根部落满厚厚的雪。雪可以裹住芦叶、冻住芦根,却奈何不了芦花。没有一枝芦花被积雪压折,因为芦花白色的柔毛像天鹅绒,雪花和雨水无法沾身。雪只能成为芦花的陪衬。在苇甸边缘一片开阔的雪地上,三株茁壮的芦苇呈品字形立着,似乎在向我招手。我想,我应该把它们带回去,于是走过去折下这三株芦花。我把它们插在一个红酒瓶里,置于书桌的一角。三株芦花像三支棉花糖,蓬松肥硕,看上去既甜蜜又养眼。写作有了倦意时,斟一杯红茶,欣赏一番芦花,顿时觉得放松不少,仿佛又置身于辽河口那片广袤的芦苇荡,创作灵感会浪花般涌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