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先生:当代中国人文学研究的重要视角
作者 钱理群
发表于 2024年3月

我的专业是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但对中国当代文学的创作与研究,始终有浓厚的兴趣。我对当下中国当代文学及其研究,在满怀焦虑的同时,又充满好奇心:在后疫情时代的前所未有的历史大变动中,和我们每个人生存息息相关的文学与研究,在面对危机的同时,又迎来什么新的机遇,拥有哪些“历史再出发”的新的可能性?正是在这样的困惑和期待下,我读到了李静的《赛先生在当代:科技升格与文学转型》,眼睛为之一亮:我欣喜地发现,在年轻一代学者中,还有人在通过回顾“历史”、总结“现状”,来寻求、思考、讨论中国当代文学与研究(背后更有当代中国社会和个人发展)的“未来”之路。尽管由于时代与知识结构的距离,我对她的论述,还有许多不懂之处,但仍愿意如实写下我的关注与思考。

我想从2022年所写的《商金林学术研究的“现代中国人文史”视野》一文说起。文章谈及商先生发现的关于鲁迅的一个重要史料:1930年代,日本学者翻译、出版了《大鲁迅全集》,在所拟广告词里给予鲁迅两个重要评价。一是明确提出,要关注和研究“现实的活的中国”:它对于世界是一个“伟大的谜”;“解开这个谜的唯一钥匙,就是这部《大鲁迅全集》”。二是对鲁迅的《中国小说史略》的研究方法,作出新的概括:不仅研究“从古代到近代支那小说”,也论述了“政治、经济、民族、社会与小说之间的相互影响与作用”,这就“超越了文学史,达到人文史的顶峰”。正当我为商老师的新发现兴奋不已时,又注意到,也就在2022年9月,在陈平原老师的倡导下,北京大学成立了“现代中国人文研究所”。我立即敏感到,这绝非偶然。其所提出的是一个“解开‘现实的活的中国’之‘谜’”的学术使命,以及相应的超越文学史的“人文学”研究视野与方法:它很有可能在21世纪初历史大变动中,为陷于困境的中国文学创作与研究提出了一个新思路,以至新方向。我因此在文章里响应商金林、陈平原二位的倡议,明确提出要“接着鲁迅往下想,往下写,往下做”,突破“重传统,轻现、当代研究”的学术现状,重振“现、当代中国”的“人文学”研究,认真总结20世纪、21世纪初的中国经验与中国教训,以解析“现实的活的中国之谜”。

此刻放在我们面前的这本李静的新著,就是我所期待的,解析“现实的活的中国”之“谜”的“人文学”著作。作者的独特之处在于,她不仅自觉于此,而且找到了自己的独特视野:以“赛先生在当代:科技升格与文学转型”为突破口。本来“赛先生”和“德先生”一样,都是五四新文化、新文学的主题词;现在作者将其延伸到当下,研究“赛先生在当代”,讨论“现代社会与现代中国人生活中的科学,探究科学的社会化进程”及其“叙事系统”,从而将“科学”与“文学”,及其背后的社会、思想、政治、文化有机统一起来:这本身即构成了本书的最大特色与贡献。

书中包含了独特的“科学观”:“在中国语境中,理性与道德、知识与正义、科学与文化是一体两面的,而非彼此孤立。在现代化转型中,科学一直是高度人文化与道德化的,与政治结构、社会结构密切互动。”正是从这样的科学观出发,“本书关注的不是思想史和制度史里的‘科学’”,而是“活生生地存在于中国现代转型的不同阶段中”。于是,李静又有了一个独特发现:在当代中国的现代转型中的两个关键时刻,“赛先生”都是一个核心性存在,发挥了重要作用。本书也是以这两个历史时刻,结构成“上”“下”两篇。

上篇题为“历史转轨中的‘赛先生’”。

本文刊登于《南方文坛》2024年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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