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梦狗
作者 兔草
发表于 2024年3月

那天夜里,丈夫变成了狗。

她在夜里并未发现这个秘密,只是觉得身子冷,像抱着冰块,但怀抱里明显空荡荡的。她下意识拿脚去凑丈夫的脚,希冀他能为自己冷掉的身子加热几分钟,可下脚处,空空荡荡,像踩在悬崖边缘。

早晨起来时,睡相变了样,她抬手,触摸到一个毛茸茸的东西。梦里,她陷入池塘,想捕捞一日三餐,鱼从水中一跃而出,旋即被风开肠破肚,鱼膘、鱼鳞四分五裂,糊了她一脸。她因此被吓醒,睁眼,又被吓得更醒。是狗,一条巨大的金毛犬,双眸紧闭,与她脸贴着脸。她对猫狗没什么特殊的喜爱,但也没有特别的讨厌,只是怀疑自己还处在梦中——第二层梦。可又明显不是,一切都太像正确的日常,闹钟显示的是早上七点,她要起床上班的时间。

她照旧洗漱、换衣服,那条狗也在五分钟后醒来,徐徐来到卫生间。狗并未抬头看她,而是非常娴熟地找到了马桶的位置,一跃而上,就像她丈夫每天做的那样,同时又翻开几本早已被翻烂的杂志,悠然自得地看了起来。

狗并不说话,就像她那个木讷的丈夫,即使把嘴巴撬开,灌进去消毒水,也什么都问不出来。用男人的话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曲线,习惯了就好,哪能每天都有话说。

过去,没有任何解决的余地时,她便在心里咒骂,嫁个男人还不如嫁条狗。她向闺密们倾诉自己婚姻中的点滴不幸,闺密们却异口同声地说,结婚了不就是这样吗?你就当养了条狗吧,时间长了,总能培养出一点感情的。

但那条狗并不是初生的小狗,甚至已不在壮年,它的步伐老态龙钟,像被什么不知名的大手蹂躏过,胡须也挂得老长,微风一吹,颤巍巍的,很像丈夫每天回家后都疲态百出的样子。她越发觉得这不是一个梦。

无论是不是梦,班总是要上的。她总是收拾得慢,即使早一步起来,也还是会晚一步出门。新婚宴尔时,丈夫总是笑着等她,但时间一长,丈夫开始不耐烦,每天时辰一到,他便迅速地离家而去。

那条狗叼着公文包,站到了门前,她吓得赶紧站起来去开门。虽然多年夫妻感情已经淡漠,但身为妻子的责任总像枷锁束缚着她。比如,丈夫回来,她要拿包,要给丈夫挂衣服;丈夫出门,她要帮丈夫系领带,为他收拾好一切。

狗静默地望着她,像在等待什么神秘的加冕仪式。她娴熟地拿起领带,挂到了它的脖子上。狗望了她一眼,像主子示意奴仆可以离开,她站在门前,呆呆地望着它渐行渐远。

在地铁上,她抓耳挠腮,想着如何向身边的人解释丈夫变成了狗这一事实,指不定有人说出多么难听的话——不是跟你说了要好好服侍老公吗?你每天诅咒他变成狗,现在好了,他真成狗了。对啊,对啊,变成狗也没什么不好啦,他平时反正也不怎么搭理你,狗就狗呗。

“扑哧”,她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自顾自地笑起来,狗就狗吧,毕竟,人和狗总是吵不起来的。

本文刊登于《读者》2024年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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