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
星期六,黄昏尚未迎来黑色的天幕,太阳已经住进了云层,天空呈现出一种均匀的蓝色。我正在看电子书,哥哥打电话说他到门口了。我急忙定住屏幕,从包的侧面掏出一串钥匙,靸着拖鞋下楼去。刚走出楼门,就看见哥哥用轮椅推着母亲,嫂子提着母亲的背包(那里面有各种换洗衣服),侄子提着一大塑料袋药品(那是母亲日常用的药物)。
我迎着他们走进楼门,帮助哥哥将轮椅推上一段斜坡,然后转到楼梯口。本想几个人抬着轮椅上楼,却发现不好抬。哥哥便背着母亲上楼。母亲的体重远远超过哥哥,哥哥吃力地往前挪。我扶着母亲的双腿,嫂子也腾出另一只手在侧面扶着母亲。侄子走在最后面,他提起了我们留下的轮椅。
我们把母亲安置在床上后,哥哥给我说了母亲用药的细节。他把药物一一取出来,又一一放进塑料袋内。我仔细听着他的叮咛。他在母亲的床边坐了一刻钟,便和嫂子、侄子一起走了。其实,我早已经熟悉母亲各种药物的服用方法。哥哥之所以要一遍一遍地讲,是因为我曾经护理不好母亲,把她送进医院急救过两次。
星期日下午四点,儿子和儿媳抱着九个月大的孙女言蹊,按照惯例度完周末,回来了。母亲住进来,我家就是四世同堂了。
母亲最难护理,热不得,冷不得,稍不注意就会犯病。每次送进醫院,大夫检查完毕就立刻下发病危通知书,我们一遍遍将母亲从死神手里抢了回来。母亲今年八十四岁,饮食起居一切正常,只是腿上动脉、静脉血栓导致腿疼走不了多少路,在轮椅上生活六年多了。仅仅坐便器,我们就准备了三个,老家一个,哥哥书房一个,我书房一个。
母亲一天大约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往返在床与坐便器之间。为了她上厕所方便,我在她床前放了一块脚垫,她下床后踩着脚垫转身就是坐便器。她一个人勉强完成下床、上厕所、上床等一系列动作,偶尔也会把坐便器弄倒,或者一屁股坐空跌下床来,幸好没有摔伤。如果没有坐便器,她一个人常常会尿裤子。
吃饭、喝水、上厕所、睡觉、吃药、吃零食,便是母亲晚年生活的全部内容。她的神智很清楚,一日三餐之外,她至少还要加两餐,中间除去零食不算。母亲吃饭的时候,总会洒一身、撒一地的食物。每顿饭后,她的身边一片狼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