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步于古道的缓冲区
作者 韦静宁
发表于 2024年3月

我曾無数次走近黔桂古道,无数次企图穿越,感受它的幽深与艰险,聆听过往的烟雨风云,惊骇于它的生死喋血。每次都止步于缓冲区,一是自己的怯懦,没有足够的勇气和脚力;二是自己的真诚和敬畏尚欠。

癸卯深冬,跟着文友,又一次走近古道。

下寨的石拱桥把我们引入古道的峒平关。桥两边挂满了秤砣藤、凤尾草、贯众,这些喜欢与石为伍的草本植物,或枯或绿,是石拱桥最老的根须。据《思恩县志》记载:环江境内的石拱桥大多修建于清朝中期,有300 年的历史。这座小桥在中国桥梁史上名不见经传,它随古道的存在穿越了历史的纵深。

石拱桥过后是一片开阔地,地里长着牧草、柑橘、油茶树。盘开十多米半径的榕树,像一把巨伞,葱郁苍翠,荫凉一方。树根紧缠一块大石,树石共生。十多个人围在树根上照相,占不到树径的四分之一。树干标牌显示:树龄370 年。啊,370 年,老得让人肃然起敬。

这里是古时商贾驮队的饮马场。想着来自不同地方的人,坐在树下歇歇脚,喝口水,吃自带的干粮,抽一袋旱烟,讲一个段子,相逢一笑,又为自己的营生各自奔忙。其实这样的营生离我并不遥远。1953 年前后的父亲,就是这样的挑夫,挑盐挑粮挑木炭,奔走在怀远、水源、金城江之间,挣点脚力钱。

300 多年的桥和树足够老了,但它们仅是古道儿孙之后的事情。

路往往跟水走,路有时又需要越水而过。在黔桂古道上,我见到世上最小最简省的桥。一块条石架溪而过,完成了从这座山到另一座山的跨越。不能否认,这样的小桥,是现代众多特大桥的鼻祖。

古道就地取材,石头铺就,路宽丈余。在没有现代交通工具之前,能跑马车的路就是高速大道。

黔桂古道是雄性的。弓身修路的工匠是男的,他们从秦汉修到了光绪,人们走了几千年,他们就修了几千年,一代接一代。奔赴在路上的商贾全是勇武的壮汉,一旦没入莽莽深林,看上去还是那么单薄微弱。去路迢迢,险恶难料,毒蛇、暴雨、落石、陡崖、劫匪,只要摊上一事,就让他们命悬一线。他们肩挑背扛,越走越远,远得似乎再也回不来,把川、滇、黔地区的锦、皮革、玉、烟、茶、山货,运往粤桂,然后又驮回海盐、坚果、糖、海产品等。

我在心里嘀咕,走一趟下来,能赚几个脚力钱?在物物交换的时代,拼的是体力、勇气、韧性乃至性命,除了铤而走险,无技可支。

本文刊登于《海外文摘·文学版》2024年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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