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三鲜
作者 毛亚莉
发表于 2024年5月

憨傻美味的牡蛎

牡蛎,跟礁石同色系,长得七棱八角,像一方恶霸,能吓哭小虾。它一生没啥大的追求,作为海洋生物也不喜欢在海里游,就爱守着礁石躺平;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进化成石头,每天在礁石上仰面朝天一动不动,装石头装得走火入魔。敌人来了装作看不见,巨浪来了也不知道躲一躲,基本确定是一类傻海贝。至于为什么要这样,也许它们认为这样能躲避天敌。

它们挑的立足之地总是很随意,海水把它们冲到哪块礁石上,它们就在哪里安家,一安就是一辈子。即便撞上乌龟壳也照安不误,不管龟孙同不同意、难不难受。

牡蛎傻到连进食都在原地杵,等着海浪冲上来,将哪个二百五冲进嘴里。它们本质上是个混吃等死的小废物,但这样原地杵的进食法在无意间充当了“海洋清洁工”——它们进食的过程就在净化海水,一只牡蛎一天可以过滤几百公斤海水。并且,它们一个个铁憨憨在礁石上聚集躺平,一躺就是一大片,无意间就形成了一道天然屏障,能够从波浪中吸收93%的能量,抵抗巨浪对堤坝的冲击。有人甚至考虑用牡蛎代替乱石堤和防水壁,从而降低花费。

北方人管牡蛎叫“海蛎子”,南方人称之为“蚝”,我们宁波一带叫它“蛎黄”。用“黄”字起名估计跟它的肉色有关。每到数九隆冬,牡蛎就会噌噌噌地猛长。此时的蛎肉胖乎乎肥嘟嘟,由青绿色转向淡黄色。这种黄,黄得水嫰水嫰、晶莹剔透,像一块美玉,让人瞧上一眼就有食欲。像牡蛎这样傻不愣登的海洋生物,隔三岔五地成为我们的盘中餐,是顺理成章的事。我们一家人都爱吃,尤其是老爸,看到蛎黄,喝酒的精神头都会昂扬起来。他说:生鲜蛎黄蘸点美味鲜,刚入口时,味道清凉润滑,开始细嚼时鲜嫩带一点点咸,但当它在缓缓咽入喉咙时,会有一缕鲜香的回味,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慢慢地你就会融入其中。

象山县西沪港有一处牡蛎养殖基地,海面上浮着一字排开的木头,每段长约一米多,木头下面拴着许多根条状的橡胶皮,一只只穿着“盔甲”的牡蛎紧紧地“咬”在橡胶皮上,形成一串一串的样貌。这家伙实在好养活,遇物则安,不管橡胶皮还是岩头皮,一旦安上了就来个“咬定青山不放松”,丝毫不知自己已身陷囹圄。如果说有一种海洋生物不用鱼钩就能钓上岸,那应该就是这货了,一根皮带就能解决,拖上岸时还死“咬”着不放。牡蛎最佳吃法是即开即食。我曾见一个养殖人把一串牡蛎拉上竹排,然后撬下一颗,用蛎刀的刀尖对准蛎柱,持刀的手腕一转一撬,牡蛎壳就开了,再用刀割断牡蛎筋,然后“哧溜”一声吸到嘴里,这个动作任谁见了都忍不住会馋。

以前的西沪港,礁石上躺满了野生牡蛎。村民们常会带上蛎撬,俯身在礁石上撬牡蛎。蛎撬在手上一起一落,迅猛有力,如同鹰隼的喙将藏匿于礁罅里的牡蛎啄出来。而这些憨货很佛系,躺到绝子绝孙也不逃跑,表现出一种“死了就死了,没死就继续活”的精神状态。

野生牡蛎既营养又美味,采集的人多,没过多久就被一扫而光。有句老话叫“靠山吃山,靠海吃海”,上一辈人以勤劳和智慧,开始琢磨着聚石养蛎。一开始,他们尝试用水泥棒养殖牡蛎,但当潮水退去,裸露在外的牡蛎往往很难养大,养殖户随之采取一种漂流养殖法,以木头、橡胶带代替礁石、作为附着物。这种方法非常適宜牡蛎的生长,一直延续至今。

每当牡蛎收获时节,养殖户就会利用涨潮时机,把“飘”在海里的木头和橡胶带捞到排船上,然后运往岸边撬蛎肉。撬蛎肉是手工活,看似简单,其实辛苦。牡蛎壳坚硬锋利,撬挖时需戴上手指套,但尽管如此,稍有不慎,还是会弄伤手指。牡蛎壳里含海水,手指套弄破后,就相当于手指整天浸泡在海水里。撬蛎肉的手大多生满冻疮。虽然如此,海边人依旧乐在其中,牡蛎丰收时,撬蛎肉的人在海边一字排开,队伍壮观。

牡蛎从一岁起就能生儿育女,三岁时繁殖能力达到顶峰。它们虽然傻头傻脑,但寿命最长的也能活到二十岁,而且长相跟人一样有地域差异。美国的牡蛎壳是逗点状的,奥林匹亚的牡蛎壳是圆形的,我国的牡蛎壳是极不规则的。

本文刊登于《西湖杂志》2024年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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