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
我是接到强的妻子的电话赶到北京的。电话里,强的妻子泣不成声地告诉我,强出事了,在北京确诊得了白血病。
强是我过命的兄弟,我们都出生在鲁西南农村的一个小镇上。已经不记得我们到底是怎么好在一起的了,那时候,农村的学生要想跳出农门,考学是唯一的出路,我们互相鼓励,没日没夜拼命地学习。生活是非常艰苦的,鲁西南的主食是小麦或玉米煎饼,开水泡煎饼、老咸菜就是我们上学时最主要的食物。可我们十几岁的理想就像田野里的麦子一样从发芽到返青,从拔节到抽穗,越长越旺。夏天到了,皎洁的月光从学校操场上堆着的麦秸垛上升起,像一轮银盘,明亮又美好。顶着满满的明月,踏着滴露的草地,我们畅想着美好的未来,强说,如果能考到北京该有多好呀,那是我们伟大的首都,有雄伟的天安门,有巍峨的长城。是呀,北京是我们多少农家孩子的梦想,那时候的孩子哪个没做过进北京的梦呢?后来,我们虽然同时参加高考,填报志愿也是反复商量填得一模一样,但终究是没有考入北京。幸运的是,我们被省内的一所师范学校汉语言文学专业同时录取了,大学毕业,我们又商量一起回家乡当教师。只是,我被分配到了县城里的一所中学,强被分到了一个乡镇上的中学。而我做了几年教师后,离开教师队伍,先是考取公务员,以后又换了几个工作单位,从事多个工作岗位。强一直守着他的一茬又一茬的学子们,桃李满天下,他现在已经是中学高级教师。
强确诊白血病,这是个多么让人崩溃的字眼,而他只有五十五岁,正是年富力强,精力充沛,努力工作的好时候呀。来北京前,我在网上粗略了解了一下白血病。目前,骨髓移植是治疗恶性白血病的重要方法,虽然骨髓移植技术日渐成熟,移植的成功率逐渐提高,但几乎一半的患者可能会复发,生存期会明显缩短,大部分可能不超过一年。少部分患者可能出现严重的并发症,生存期在三个月左右。我在心里祈祷,我最好的兄弟,能够逃过这一劫!
强和妻子就在靠近医院的一个地方租了一间房。强还是那样带着点儿腼腆笑着迎接了我,清清瘦瘦的,脸色更白了,说起话来语速还是那么快,笑起来眼睛眨呀眨的。房间虽然小,但收拾得干干净净,窗台上一小盆天竺葵静静地开着碎碎的粉红色花瓣。翠绿的叶子和花蕊上还有刚刚洒过的细细水珠,映着窗外红红的太阳。而我原本是不喜欢天竺葵的,花虽鲜艳,总觉得叶子和花上散发着一种涩涩的味道。强的妻子看我注意到了窗台上的花,笑着说,在外面买的草花,送给强,给他解解闷。强也笑了,说,知道天竺葵的花语吗?是“幸福在身边”“陪伴在你身边”。我笑了。
我终究还是小心翼翼地触及病情的话题,而强却很坦然地给我介绍起白血病的种种。什么是急性,什么是慢性;什么是淋巴细胞白血病,什么是髓系白血病。说起自己的病情,强还是一副放松的样子,已经发低烧几个月了,全身无力,总认为不是什么大病,又不想耽误孩子们的课程,就拖了下来。哪想到会是这种病呢,这里查查,那里查查,光在北京检查到完全确诊,就在北京住了三个月了。好在现在白血病的治愈率还很高,需要化疗,可能还需要做骨髓移植,正在做骨髓匹配,医院有了床位,做一些前期准备,就可以开始治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