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蛋捞面”二题
作者 冯天平
发表于 2024年5月

愧疚的鸡蛋捞面

1977年春天,我17岁,高中肄业,便靠着父亲是公社干部的关系,到三十公里外的红卫公社当临时工。因为我年龄小,又因有父亲的关系在,公社工作组下乡时常常带上我。我们工作组下乡,唯二的出行方式就是步行和骑自行车,大部分的人没有自行车,只能步行,出门时都是自带铺盖,晚上住在村里提供的集体大房间。

记得那一年夏季上郭家岗村驻村,主要任务是帮助夏收夏种、防火防盗,更重要的是保证完成公粮的上交任务。郭家岗村离公社不到十公里,也有土路相通,估计几天就能回来一次,我们都没做长远打算。谁知那一次带队的是部队上转业的政法主任孙廷秀,他作风特别强,能力特别强,党性特别强,到了以后,他向村干部表态,完不成任务决不收兵回营。

当年驻村,最难受的是吃饭问题,而解决这一问题的唯一办法就是吃派饭。吃派饭,就是根据大队(村里)安排,指定驻村干部一人或几人到某个农民家吃饭,农民做什么吃什么,吃过饭按规定一天给农民留下一斤粮票、五毛钱。

郭家岗村和当年的许多农村一样,户户穷得叮当响,老百姓一年四季糠菜半年粮,除了吃红薯,大部分都还吃糠,蒸红薯面窝窝时掺上糠,所以叫糠窝窝。农民不过年不过节,谁也不舍得改善一下生活,因为生产队分给的那一点点口粮,精打细算,抠抠搜搜能撑到来年就不错了。

当年虽然穷,我们这些“公社干部”在家或在单位,一般一个星期或十来天,是能吃上一顿面条的,而谁也没想到,驻进郭家岗快一个月了,竟然没吃上一顿面条,大家最大的期盼就是吃一次面条。可以说,吃不上面条已影响到队伍的稳定。

怎么办?那年头十里八乡没有一个小食堂,别说没钱,就是有钱也买不上。

突然有一天,孙廷秀队长告诉大家,他要让大家吃上面条,而且是鸡蛋捞面条。我的天哪!鸡蛋捞面条,在这一贫如洗的小山村,谁家会整出鸡蛋捞面条?

就在孙队长放出“大炮”,大家都垂涎欲滴后的两三天的一天上午十来点钟,孙队长叫齐我们,很自信地告诉我们:“今天上午鸡蛋捞面条!”然后,孙队长带领我们向着村南较高处的一户人家走去。

快到人家大门口时,孙队长说累了,坐路边休息一会儿。还没坐下三分钟,一阵“咯咯哒”的母鸡下蛋后的叫声传来,孙队长忙站起来,用手一拍他那蓝色的公安服,说:“走!”

很快,孙队长带我们进入了这家农户。那时农村不关大门,都是进到院里才喊人。进院后,只见一个五十来岁的农妇正从鸡窝里收罢鸡蛋,满脸慈祥,左手里还托着三个鸡蛋,地上的四五只母鸡还在院里跑。见我们进来,大娘停下回屋的脚步,站在院当中,看着我们。没等大娘问话,孙队长便开腔了:“老嫂子,我们是工作组的,按大队安排今天上午在你家吃派饭,就吃一顿!”

大娘一听,高兴地说:“好啊!好啊!别说一顿,两天都行。你们先忙工作,我这就去蒸窝子,熬米饭。”

孙队长忙说:“老嫂子慢走,我想跟你打个赌?”

大娘笑笑说:“您是公社干部,俺一个老农民,妇道人家,头门不出,二门不踩,又没文化,咋敢给您打赌?”

“没事!老嫂子,打个赌看看你的水平,不难,很简单。不过,我有一个要求,你赢了我听你的,我赢了你听我的。”

“好,那您说吧!”

孙队长放慢节奏,一字一句地说道:“老嫂子,你猜我今天晌午想不想吃鸡蛋捞面条?就猜这个,就赌这个!”

大娘反应了过来,举起右手点着孙队长,扑哧一声笑了:“您这个干部啊,就是点儿多,吃派饭还点饭,还不直说,还拐着弯儿忽悠群众。

本文刊登于《海外文摘·文学版》2024年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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