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涌海:不会唱摇滚的博物学者,不是一个好的物理学家
作者 徐鹏远
发表于 2024年6月

1986年5月9日,北京工人体育馆座无虚席,一场名为“让世界充满爱”的演唱会在此举行,128名歌手同台献艺,纪念第37届联合国大会上确定的“国际和平年”。但其后的许多年里,这个夜晚留下的最深刻的记忆,属于一个穿着开襟大褂、裤脚一高一低的小伙。他叫崔健,北京交响乐团当时的小号乐手。在这场盛大的演出上,他带着一首《一无所有》登场,唤起了全场观众如潮的掌声与口哨,并且一举开启了中国摇滚乐的历史纪元。

那一夜的激情也传到了北大。次年2月,北大举办首届文学艺术节,崔健受邀助阵,1500人的大讲堂挤进了3000人。演出第二天,一群学生自发成立了“崔健北大后援会”,首任会长就是把崔健请进燕园的学生会副主席李国庆——后来的当当网创始人。当然这只是据说,在另一个流传的版本中,后援会核心人物是法律系的梁钦宁,梁漱溟的孙子。

不管是李国庆还是梁钦宁,他们在校园里掀起崔健热潮的时候都不曾知道,人群中有一个物理系的大一学弟,虽然看上去不像别人一样疯狂,却从此在心里种下了一颗音乐的种子。他买了一把吉他,在宿舍里默默摸索,从最简单的指法到基础的和弦,练到临近毕业,已经可以自己写歌了。不过他并没有将音乐当作职业的选择,而是去了北科大继续钻研物理,后来又进了中科院的半导体所,逐步成长为该领域的优秀科学家。

直到2011年的一支刷屏视频,才让他以音乐人的身份被更多人所知。那是他和友人的一次聚会,其间兴之所至,揽起吉他铿锵扫弦,高歌了一曲李白的《将进酒》,苍劲激昂的嗓音将盛唐诗仙的忧愤与豪纵诠释得淋漓尽致。而在那之后几年,人们再次从窦唯2017年推出的新专辑《山水清音图》里看到了他的名字,更加惊觉他的才情原来不只是一个行吟江湖的业余歌者那么简单。

他就是陈涌海,网络人称“摇滚博导”。

博物

最近,陈涌海又出了两本书,一本曰《寻蟫记》,一本曰《寻芸记》。

蟫,读作yín,古代辞书《尔雅》和《说文解字》中释为“白鱼”,东晋郭璞著《尔雅注疏》解为“衣书中虫”,唐代诗僧寒山将其写入诗中,谓“三五痴后生,作事不真实。未读十卷书,强把雌黄笔。将他儒行篇,唤作贼盗律。脱体似蟫虫,咬破他书帙”。芸,顾名思义,是一种植物,三国时期的郎中鱼豢编纂《典略》称“芸香辟鱼蠹,故藏书台称芸台”,宋代《梦溪笔谈》中更有详述:“古人藏书辟蠹用芸。芸,香草也,今人谓之七里香者是也。叶类豌豆,作小丛生,其叶极芳香,秋后叶间微白如粉污。”

所以简单概括起来,这两本书,一本是关于“蛀书虫”的,一本是关于“驱虫草”的。表面看去,这是属于博物学的话题,翻检目录才发现也涉及词源考据的名物研究,开卷细阅则又知还有探寻过程中的游记与日志夹杂其间。但不论怎样,它们似乎都与一位物理学者或者音乐人相去甚远。

陈涌海说,推动他写两本书的动力无非是“我好奇,我高兴,我愿意,我较真”,至于效果,他的心里也没底。“我不是做文字工作的,没有任何经验,不太清楚我的文笔在这类书里算怎样。”不过事实证明,他的担心略显多余,出版编辑蓟小豚在看过书稿后感叹:“这样自由而丰富的心灵,才能写出这样有趣而‘无用’的文字来。”

所有的缘起,始于阅读。著名的拉美作家加莱亚诺写过一篇题为《文字粥》的短文,其中有这样一段话:“它的大小和光亮像是一滴眼泪。科学家们叫它衣鱼,它却叫自己‘白鱼‘,虽然它不是鱼,也没见过水。它也不是蛀虫,但它专注于啃书。它找到什么吃什么,小说、诗歌、百科全书,它一点一点地大口吞咽着文字,不管是哪种语言。”偶然读到它的陈涌海,被美妙的比喻打动,于是去网上了解了一下衣鱼的介绍,方才知道这种生物不仅有着许多各自相异的名字,也经常出现于中国古代的诗文里。而当检索图片时,他又被其在书页之中留下的蛀痕所吸引,那是一种特殊的美感,“与书法笔画间的起落有某种神秘的呼应”。

于是他的思绪彻底被牵绊住了,一头扎进浩如烟海的文献资料里,四处搜寻小虫的蛛丝马迹。这个过程中,他又注意到了芸草的身影,索性一题变作两题,朝着更大范围迈出探觅的步伐。从2015年春节到2019年,陈涌海在虫虫草草的世界里穿行了五年,本来就近视的双眼为此加深了一百多度。

本文刊登于《人生与伴侣》2024年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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