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岁的思思已经习惯了一刻不停地忙碌。
结束餐厅的兼职后,她需要马上回家完成当天的小组作业,经营自己的求职咨询工作室,复习考试直到深夜两点,日复一日。
这是思思的海外留学生活,背着十几万元的债务从小山村里走出的她,一刻也不敢浪费。
2023年底,负债留学群体再次走入大众视野。有人和思思一样,从贫困家庭走出,渴望靠自己的双手改变命运,突破狭窄的圈层;有人因迷茫選择出国,父母不得不卖掉房子,负债累累,供孩子寻找方向;也有人在留学前后经历家庭的资金断供,陷入无助。
无论出于何种原因,一旦选择负债,沉重的压力便会如影随形。思思曾在餐厅被老板骂哭。跟随风尘仆仆的劳工过境,小鹿也曾怀疑过,普通家庭的孩子想要出国是否太过奢侈?
他们为何选择留学?又在负债的过程中经历过怎样的焦灼和思考?他们后悔了吗?
为了回答这些问题,我们找到了三位有过负债留学或资金断供经历的人,以下是她们的自述。
“在餐厅打工,
被老板骂是家常便饭”
受访者:思思 24岁,在意大利读完硕士后,到澳大利亚读二硕
我来自四川巴中的一个贫困山村,是村里精准扶贫的重点对象。2017年,我考上了一所三本院校,考虑到就业前景和所在圈层问题,大二那年,我产生了出国念书的想法。
这也是我父亲的遗愿,我的父母很早就离婚了,我一直跟着父亲。他虽然一只眼睛看不见,却能凭借着自己的力量,一生走南闯北,在江浙站稳了脚跟,直到在海里捕鱼时意外去世。父亲在世的时候,就希望我能去外面看看,可对于一个贫困生来说,出国留学简直是天方夜谭。
为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梦想,整个大学四年,我几乎一刻也没停下来过,前前后后做过不下五十种兼职,当过华润万家、盒马生鲜的导购,干过婚庆典礼的调音师、司仪,还开了个人求职咨询工作室。我不仅靠自己挣了学费和生活费,还攒下了6万多块钱。
出国前,为了办理留学需要的银行卡流水和余额,我承受着特别大的压力。几乎所有亲戚都不看好我出国,他们认为国外很不安全,我只能靠自己。我贷款7万元,加上手里攒下的钱,还是不够。
银行卡要有20万元左右的流水入账,想凑齐这笔钱很不容易,我只能到处求朋友,有时候朋友答应借钱了,后来又说不借了。有时候人家要求我提前还钱,我就得马上想办法把这个钱给补上。天天拆东墙补西墙,急得焦头烂额,内心非常痛苦压抑。
最无助的一次,朋友临时爽约,那个月我实在想不出其他办法了,感觉已经走到了绝境,幸运的是,我父亲当年在宁波打工时结识的街坊阿姨把钱借给了我。要知道,我们非亲非故的,而且她自己的孩子也要出国,她能帮我,我至今都很感激。
还有一次运气特别不好。签收签证快递的时候,天上刚好掉了一滴雨,页面模糊了。这是我费了好大力气才办下来的签证,却在出境时被海关拦下,要求我重新申请。
我损失了一张机票钱,赶回老家,几乎是哀求着说明了情况,好在工作人员表示理解,重新打印了签证,我才顺利出境。
到了米兰之后,我在当地没有找到合适的兼职,因为他们给的工资特别低,工作8个小时,只有40欧元。这段时间,我主要的收入来源是我的工作室。研一结束时,我申请了澳大利亚的交换项目,不仅是为了3000欧元的奖学金,也是为了去澳大利亚能够打工挣钱。
落地澳大利亚后,我身上的钱只够一个月左右的开销,所以在一周内,我必须要找到工作。我马不停蹄地打印好简历,一户商家一户商家地去问,同时在澳大利亚的招聘网站上也投递了很多岗位。到了第七天,我终于找到了在一家希腊餐厅当服务员的工作。
在这家餐厅,很多顾客用希腊语点菜,我根本听不懂,导致经常送错菜,而且我的英语和本地人比起来也差了一大截。最糟糕的一次,我在后厨把两种化学洗涤剂搞混了,用很伤手的那瓶擦了桌子,导致双手过敏脱皮,疼得连盘子都端不稳。
当时被老板骂是家常便饭,有些澳大利亚俚语我甚至听不懂。有次骂得很凶,我直接被骂哭了,边哭边端盘子,该干的活还得继续干。餐厅里的人都对我挺没信心的,觉得我啥事都做错,有时候分吃的,每个员工都有,就是没有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