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发现曾国藩佚诗《题青松红杏图》
作者 王澧华
发表于 2024年6月

从曾国藩的诗文与日记中得知,他多有题图之作,最后一次,应该就是同治九年十月十三日(1870年11月5日)的《题青松红杏图》。在当天的日记上,曾国藩留下了如此记载:“阅看崇效寺老僧智朴《青松红杏》手卷,将作诗而不果……二更后作七绝一首,写于《青松红杏》卷子之上。”

但是,这首七绝当时应该没有存稿录副,因此,在他去世后,从1874年首次编印的《曾文正公全集·诗集》,到2011年岳麓书社修订增补的《曾国藩全集·诗文》,包括民国文人刘声本1929年辑刊的《曾文正公集外文》,以及我自己标点校笺、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的《曾国藩诗文集》(2005、2013),都没有这首诗的踪影。

2023年8月,我终于找到了这首题图之作:“春花犹是昔年红,烂漫繁枝照碧空。定惠道人无一事,独依松下听清风。”

题诗为曾国藩亲笔,真真切切“写于《青松红杏》卷子之上”。除了“同治九年十月曾国藩”的落款,还钤盖着两方印章,阴文“国藩印信”,阳文“涤生”。左边更有小字一行:“甲寅三月十九游寺,得读先祖集外诗。曾广钧谨志。”曾广钧为曾国藩三子曾纪鸿之子,清末翰林,著名诗家,本轮甲寅为民国三年(1914),“得读先祖集外诗”,也就是说,这首未曾收入《曾国藩全集》的集外诗,连曾广钧都是在几十年后第一次意外获见。而其机缘,则是春游佛寺,得见寺中藏图,因此特意在祖父手迹之旁,手书小字一行志之。

两三百年间,崇效寺先后以枣花、丁香与墨牡丹享誉京城。春夏之际,文人士大夫结伴而游,赏花吟诗,而达官名流,更能受到寺内高僧出示珍藏画卷、恭请题笔留名的礼遇。曾国藩年轻时,曾在北京城生活十五六年,日记中却不曾见到游历崇效寺的记录,尽管他当年租住的南横街千佛庵、达子营关侯庙以及绳匠胡同、碾儿胡同等处,其实都与崇效寺相去不远。等到有缘“阅看崇效寺老僧智朴《青松红杏》手卷”之时,他已经是官居一品的武英殿大学士,一等毅勇侯,方从直隶总督卸任,回任两江总督。

1990年9月,我以访问学者的身份,从湘潭大学来到北京师范大学,在刘乃和先生指导下做访问研究。我当时正参与整理《曾国藩全集》,所以与刘先生商量,以《曾国藩诗文系年》为研究课题。

此后一年,在北京大小图书馆查阅文献,我先后获得曾国藩散佚诗文若干,其中劳而无功、无功而返的,就是这首散佚一百多年的七绝《题青松红杏图》。

明清名寺崇效寺,在1900年的“庚子事变”中遭到毁坏,《青松红杏图》一度流出寺外,十年后辗转回归。历经多年战乱,寺庙终于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荒败解散,《青松红杏图》去向不明。刘乃和先生告诉我,这幅画卷,她的好几位师长都见过,但都是在“卢沟桥事变”之前;电话询问北师大赵光贤等先生,也都语焉不详;我又带着刘先生的介绍信,两次去中国佛教协会所在地广化寺,两次访问周绍良先生。第一次,周先生因有外事接待,匆忙中把我介绍给静慧法师,佛教文化研究所副所长,但我俩各说各的,一点都不沾边;过几天再去,周先生说:“没见过,只知道‘卢沟桥事变’前,(画卷)还在崇效寺。”刘先生又两次打电话,询问中国历史博物馆史树青先生。第一次,史先生在合肥开会,未能详谈;一个月后再去电话,史先生告知,“《青松紅杏图》当时收归北京市文物局系统收藏”。得知这个消息时,我已经访学期满,随后便返回湘大,投入紧张的《曾国藩全集》整理工作。直至1993年4月,《曾国藩诗文系年》由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对于曾国藩《题青松红杏图》,我也只能遗憾出以“今未见”三字。

2018年2月,在香港大学图书馆,我看书看累了,伏案坐久了,立起身,信马由缰,走到书架,漫无目的翻书,随心所欲而已。随着手指划过一册册书脊,一本很普通的书——《北京市东城区文史资料》映入眼帘。

本文刊登于《书屋》2024年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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