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复对十九、二十世纪之交的中国知识界影响巨大,梁启超就深受他的影响。其他人物,如胡适、蔡元培、鲁迅以及毛泽东,也都在年轻的时候不同程度地受到他的影响。更年轻一代的知识分子周德伟在探讨形塑其思想的来源时,也曾提及严复及其翻译。他说,对他影响最大的首推章士钊及其主编的《甲寅》,其次是严复及其译述,第三则是导师胡适。但是周德伟不接受胡适文化激进主义的一面,所以胡适只能算“半个”,弃胡而就严,足见严复在周德伟心目中的重要地位。
哈佛大学教授、著名汉学家本杰明·史华兹撰写的《寻求富强:严复与西方》不算一本新书,它最初出版于二十世纪六十年代,译介到中国时大概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了。本杰明·史华兹以睿智博雅著称,在哈佛大学东亚系中有“学者的学者”之称。
以西方学者的视角观照十九、二十世纪中国的知识分子,是一种“有趣”的文化碰撞,中国知识分子在向西方寻求富强的秘方时,发现了西方思想家在自己的文化中未曾注意到的某些特质。
1854年,严复出生于福建侯官的一个村子里。作者对严复的家乡有一番文学描述:丛林密布,河流湍急,古木参天。在当时,这样的村落自然没有受到多少“西方冲击”的影响。
严复天资聪颖。父亲严振先是当地名医,母亲平民出身。因父亲早逝,后来严复在忆昔诗中常常描述母亲的艰辛,在他的回忆中,好几年里,母亲常常在孩子们尚在梦乡时,独自抽泣。
严振先死于1866年,在世时,曾为爱子的教育煞费苦心。严复十岁时,父亲为他请了当地所能请到的最好塾师,但塾师黄少岩只教了两年多便去世了。这位老师对严复影响巨大,其教学完全是传统的,于弟子的寄望显然是科举。但黄少岩又不是一般的塾师,他是位汉学与宋学并重,并且密切关注当代学术动向的有识之士。老师给予少年严复以系统的儒学训练,这一点从严复取得福州船政学堂入学考试第一名便可以佐证。有趣的是,近代第一所海军学堂的考试却并未设置业务性的测试,考题居然是《大孝终身慕父母论》,撰写这篇命题作文时,严复也必然想起了早逝的父亲和含辛茹苦的母亲。
事实上,去上福州船政学堂也是无奈之举,父亲的早逝使严复科举入仕的希望化为泡影。封建大家庭中,父亲的角色举足轻重,一旦身故,将改变家庭和子女的命运。比严复小二十七岁的鲁迅也有相似的经历:父亲去世,使家庭陷入悲惨的境地,寡母只得含泪将鲁迅送入洋务学堂……
1877年,严复到英国深造的时候,同时也带着一个长久以来让他着迷的问题,这个问题构成了他所有观察和思考的基础,那就是:西方富强的秘诀是什么?或者具体地说:英国富强的秘密是什么?1877年的英国,已先后两次发动侵略中国的鸦片战争,令国人创巨痛深,也倍感好奇。
正在前一年,第一位驻英公使郭嵩焘出使英伦,尽管年龄和地位相差悬殊,但两位怀抱同样理想的中国人在异国他乡相遇,据说他们经常在一起“论析中西学术异同,穷日夕勿休”。后来严复在其翻译的《法意》按语中说:“英国与诸欧之所以富强,公理日伸,其端在此一事。”并说公使深表赞同。
与郭嵩焘黯然回国的情形差不多,1879年,嚴复回国之后也经历了一系列令人沮丧的事情,不被重用。虽然李鸿章器重他的才学,但他不是李的心腹,他常常感到自己是个“局外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