鳄鱼和羊肠
作者 张二棍
发表于 2024年6月

鳄鱼

忘不了多年前,在尼日利亚的一个集市上,那个瘦小的男孩儿,拽着一根细长的绳子。绳子的那头,拴着一尾摇头摆尾不肯前行的鳄鱼。我到今天也不知道用什么量词,来描述那尾鳄鱼,究竟是一头、一匹、一只,还是现在用到的一尾?

鳄鱼的嘴巴,已经被铁丝紧紧勒住,有一丝丝血渗了出来,滴落着。那样的一个庞然大物,被人类捂住嘴巴以后,竟然显得无比的羸弱,甚至那一双眼睛都显得水汪汪的,让人心生怜悯。

它不太温顺地跟着那个小男孩,在人来人往无边无际的街头,乞丐般屈辱地爬行着。一边爬,一边等待被出售,被宰杀。

在它的嘴巴被箍紧之前,它肯定有过反抗,有过搏斗,有过无数次嗜血和杀戮的过程。它肯定一次次张开过自己的血盆大口,一块块撕咬过那些猎物的身体。但现在,它无辜得像一个孩子,被另一个孩子游街示众般,牵入这人声鼎沸的闹市。

那么多人围着它,像踢一块泥巴一样,踢着它的后背,像踩一只死狗一样,踩着它的后背,甚至有个更小的孩子,像骑一只羊一样,骑在它的后背上……甚至有人挥舞着拳头,在它的身上、脸上砸着,它却束嘴无策。

这是让它羞辱的一幕幕,假如它懂得什么叫羞辱的话。它不懂,可也免不了恼羞,免不了愤怒。它的肚皮,紧贴着炙热的非洲大地,一颗被伤害得面目全非的头颅,高高地扬起在干燥无边的旱季热风中,那血淋淋的脖子,被束在一道铁丝绞成的项圈里,仿佛一个落难的君王,等待发落……

快中午了,西非洲火辣辣的阳光,晒着它丑陋的躯体。

本文刊登于《环球人文地理》2024年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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