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我刚刚到浙江电视台工作,忙于日常工作,一天到晚,一年四季,几乎没有节假日,连大年初一也需值班、上班。原先认识的杭州的前辈一个一个走了,成为无法弥补的缺憾。其中与翻译家李一航先生、陈瑜清先生的认识和交往,就是这样的情况。近日,展读他们三四十年前给我的信,虽然他们已经离开我们三十多年,但是他们的音容笑貌,热情、真诚的为人,依然在每一封来信的字里行间。我想起茅盾写给故乡的《一剪梅》词中的“泖溇汪洋,苕霅流长”,他们的精神,如泖溇,开阔浩荡,滋润我们心田;如同故乡的苕溪霅水,源远流长,激励我们前行。
编辑、翻译家李一航
李一航(1916-1991)先生是德清县钟管乡人,他是翻译家,也是诗人,笔名有虹飞、黎央等。
在认识李一航先生之前,我没有听说过他,也不知道他的革命经历和文学贡献。李一航读中学时就在报刊上发表诗作,十九岁在上海出版诗集《虹飞诗集》,后来到日本留学。全面抗战开始后,李一航回国投身抗战,在桂林、重庆等地报刊上发表小说、诗歌、散文等。一九三八年至一九四一年曾经从事中共地下党工作。“皖南事变”后,与党组织失去联系。一九四一年至一九四九年,李先生回到家乡,曾任德清简师校长、长兴县教育局长、湖州师范教师等。其间他翻译了苏联诗人叶赛宁的作品,在《诗创作》《诗文学》上发表,一九四五年译作编成《叶赛宁诗抄》出版;一九四七年翻译出版日本儿岛献吉郎的《中国文学概论》。新中国成立后,李先生在浙江省文联从事刊物编辑工作,也在杭州的一些高校担任兼职教授。同时,他还继续翻译苏联诗人的作品,如施巴乔夫的长诗《巴甫里克·莫洛卓夫》,一九五九年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我与李先生的认识,最初是给他编辑的刊物《东海》投稿。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我在茅盾家乡桐乡县委宣传部工作,那是一个以勤奋读书为荣的年代,在时代的感召下,我利用业余时间开始学习、研究茅盾作品,同时开始向刊物投稿。
当时是湖州徐重庆兄先介绍我认识李先生的。徐重庆一九八一年七月二十八日给我的信中说:“兄之大作《乌镇散记》,不知已否脱稿,此文写起来应从史料角度,文笔写得抒情一些,这样就可以成为一篇优美散文。如兄觉得可以,可寄《东海》一试再说,稿寄给:‘杭州遂安路二号《东海》文艺编辑部李一航同志收’即可。李老先生笔名黎央。《外国文艺家轶话》一书就是他写的。”因此我就贸然向李先生投稿了。
过了一段时间,我在杭州与李先生见面,是茅盾的表弟、翻译家陈瑜清先生带着我专门去拜访他的。他们是老朋友,都是翻译家。第一次见到李一航先生是一九八一年九月,具体哪一天,想不起来了,只记得我和陈瑜清先生到他家里时,李先生一个人在家。李先生家里并不宽敞,而且有些陈旧,但是李先生人却十分清癯,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身上干干净净,典型的知识分子形象。他见到我们,十分客气,让座,沏茶后,和我们聊了一会儿。他告诉我们,因为他年纪大,身体不大好,平常不去上班,所以,我们坐了一会儿就告辞了。当时,我以为,李先生例行公事,和我们介绍一下,就可以了。
没有想到,我回到桐乡没几天,就收到了退稿。紧接着,又收到李一航先生的来信,信中说:
桂松同志:
想你早回桐乡了。非常抱歉:你的《乌镇散记》一稿,我只收到时粗粗看了一遍,没写意见,放在来稿堆中,不想我因病休回家,复旦大学中文系来编辑部实习,毕业班同学不了解情况,直接退还给你了。我今天去编辑部查问,才知道这些。接信后请再把原稿寄还我,有什么看法,我当再同你商量。来稿寄编辑部好了,可不贴邮票,附信请简单写明直接交我过目,我当再看一遍。实在对不起,来了个不应有的反复,匆此,即祝,近好!
李一航 (一九八一年)九月八日
我收到他的来信,对不成熟的习作,又作了修改,那时候,我们投稿,都是手写的稿子,誊抄清楚以后,再寄给杂志编辑部。后来,这篇习作虽然没有在《东海》刊登,但是身体并不好的李先生,对我的读书学习一直给予关心鼓励,十一月二十一日他给我的信中说:
桂松同志:
十六日来信,编辑部已转给我,我还在休息没有上班,谢谢你对我的关怀。我不大出门,连陈瑜老也好久不见了,上次我写信要还了你的稿子,由于血压突然升高,只好交给嘉兴地区编辑刘源春同志处理了,没能亲自细读,给你提提意见,十分抱歉,请你原谅。一个日本人写的一部关于茅盾的著作《黎明的文学》,我受省出版社委托,曾为编校一遍,浙社年内即将出书,出时当再送你一册参考。另有一件事,想顺便问问你:我有一个熟人叫冯翔,原为德清县越剧团编剧,因故離去,省文化局艺术研究所副主任施振楣同志闻知你县越剧团需一编剧,曾为介绍,问题是等宣传部意见,不知是否属实?此事最近发展和你部态度如何?便中希能顺及。我很想同陈瑜老去桐乡一行,乌镇是我母亲的故乡,从未到过,很想去看看,只是事繁病多,一时不能如愿,日后如能成行,当去看你。你来杭时,亦望再叙。如回信请仍寄编辑部好了,我血压已下降,估计下周可以上班了,请释念。
祝好!
李一航 八一年十一月廿一日
我查看当时收信记录,李先生的这封信,我是十一月二十四日收到的。因为当时文化局和教育局刚刚在一九七八年十月分开办公,以前是文教局,文化这一块在教育局里。开始文化局连办公地方都没有,因为局长是宣传部副部长兼的,所以临时在县委宣传部里放一张办公桌,算是文化局成立了。后来,文化局的任务越来越重,于是便搬到另外的地方办公。我收到李先生的信以后,立即去文化局了解了一下情况,然后给李先生去信,报告此事的进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