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方之祖,医门准绳:张仲景与《伤寒杂病论》
作者 钟彦亮
发表于 2024年8月

说到张仲景与《伤寒杂病论》(以下简称《伤寒论》),相信若非专门学习中医学,恐怕大多数人只是但闻其名而未读其书。但实际上,《伤寒论》与我们日常生活息息相关,许多我们熟悉且常用的中药方剂,其实均源出《伤寒论》。如书中记载的小柴胡汤,它可以说是许多家庭的常备药物,如今通常以颗粒冲剂的面貌出现,就是大家常见的小柴胡颗粒。我们一旦得了伤风感冒,并出现或寒热往来、或胸胁苦满、或食欲不振等症状,若于此时服用小柴胡汤,往往能起到缓解病情的作用,轻症的甚至可能一剂而愈。如此看来,《伤寒论》在今天依然发挥着护佑人们健康的重要作用,试问我们怎能不认真识读这部医书呢?

候色验眉 穿胸纳饼:仲景生平二三事

《伤寒论》,东汉末年张仲景著。但《后汉书》《三国志》都没有仲景的传记,甚至连广泛搜集汉末三国史料为《三国志》作注的裴松之,以及召集众多学者为《后汉书》作注的章怀太子李贤,在他们各自的注释之中也没有只言片语提及仲景,以致仲景的生平被笼上一层迷雾,显得颇为“神秘”。

何以正史不载仲景?这确实是千古之谜。而史书记载的阙失在古代便已招致批评。唐代史学家刘知幾便十分不满“当三国异朝,两晋殊宅,若元则、仲景,时才重于许、洛……而陈寿《国志》、王隐《晋史》,广列诸传,而遗此不编。此亦网漏吞舟,过为迂阔者。”

所幸的是,北宋林亿等人在校订《伤寒论》时,在序中引用了唐代甘伯宗《名医录》对仲景的记载,这也是目前已知较为完整记载仲景生平的史料。序云:“张仲景,《汉书》无传,见《名医录》云,南阳人,名机,仲景乃其字也。举孝廉,官至长沙太守。始受术于同郡张伯祖,时人言识用精微过其师。所著论其言精而奥,其法简而详,非浅闻寡见者所能及。”

根据《名医录》简单的记载,可知仲景名为张机,南阳郡(今河南)人,曾被推举为孝廉,官至长沙太守(因此后世尊称他为“张长沙”)。一开始他跟着同郡张伯祖学医,当时的人都说他识用医术的精微之处已超过了他的老师。仲景的著论言语精微奥妙,方法简要详细,并非浅闻寡见的人所能比得上的。

仲景为南阳郡人,古今均无异议。但具体在南阳郡何处?后世又衍生出两种说法。清代《古今图书集成》引《襄阳府志》说他是“南阳棘阳人”(今河南新野),又引《张仲景先生祠墓记》说他是“涅阳人”(今河南邓州)。此外,《河南通志》也说“张机,涅阳人”。东汉时棘阳、涅阳均属南阳郡。然而仲景究竟是棘阳人还是涅阳人?史料阙如,难以定论,不妨见仁见智。

尽管《名医录》保存仲景生平之功不可没,但目前已知最早提及仲景的史料,却是出自三国西晋时期皇甫谧《针灸甲乙经》的序言之中。其序略云:“上古神农始尝草木而知百药,黄帝咨访岐伯、伯高、少俞之徒……其论至妙,雷公受业传之于后。伊尹以亚圣之才,撰用《神农本草》以为《汤液》。中古名医有俞跗、医缓、扁鹊,秦有医和,汉有仓公……汉有华佗、张仲景。”皇甫谧不仅将华佗、仲景视为东汉时期并驾齐驱的名医,而且将他们纳入中医学传承谱系之中,认为他们与历代名医一脉相承,以此显示出两人医门位置关键,医学成就巨大。

皇甫谧在序中还记载了仲景两件事。在发展医术上,仲景“论广伊尹《汤液》为十数卷,用之多验”。在行医治病上,仲景曾为王粲诊病。王粲,字仲宣,东汉末年文学家,建安七子之一,号为“七子之冠冕”,是建安七子之中文学成就最高的一位。

当初,仲景遇见了“时年二十余”的王粲,对他说“君有病,四十当眉落,眉落半年而死”,并告诉他服用五石汤可免于此病。但王粲“嫌其言忤,受汤勿服”。三日之后,仲景询问王粲是否服汤,王粲自称已服,但仲景瞧他“色候固非服汤之诊”,便叹息道“君何轻命也!”然而王粲年少气盛,我行我素,依然不服汤药。二十年后,王粲果然眉落,眉落之后再过了一百八十七天(约半年),便去世了,终如仲景所言。据此,皇甫谧评价仲景的医术“虽扁鹊、仓公无以加也”。

此外,皇甫谧在他另一篇文章《释劝论》中称“华佗存精于独识,仲景垂妙于定方”,再结合仲景论广《汤液》及劝王粲服用汤药之事,可知仲景十分擅长方剂之学。

不仅如此,仲景似乎还会外科手术。东晋葛洪《抱朴子·至理》声称“元化能刳腹以浣胃,仲景穿胸以纳赤饼。”元化即华佗,他剖腹洗胃之事详见于《后汉书·华佗传》。仲景与华佗齐名,自然也“不甘落后”,竟然能实施开膛手术,并将红色的药饼放入病人的胸中,然而此事他书无载,首见于此,姑且存此一说以广异闻。

更有趣的是,北宋《太平御览·方术部三》引《何颙别传》(以下简称《别传》)还补充了仲景其他史料。其云“同郡张仲景总角造颙,谓曰:‘君用思精而韵不高,后将为名医’。卒如其言。颙先识独觉,言无虚发。王仲宣年十七,尝遇仲景,仲景曰:‘君有病,宜服五石汤,不治且成,后年三十,当眉落’。仲宣以其贳长也,远不治也。后至三十,疾果成,竟眉落,其精如此。仲景之方术今传于世。”北宋《太平广记·医一》引《小说》载仲景与何颙、王粲交游一事与此略同。

《别传》与皇甫谧都提到了仲景为王粲诊病,但哪种说法更可靠呢?据《三国志·王粲传》记载,王粲于“(建安)二十二年春,道病卒,时年四十一”。倘若我们采信《别传》的说法,我们不妨从王粲终年四十一岁往前倒推三十年,那他便在十一岁那年遇见仲景,与《别传》所说“王仲宣年十七,尝遇仲景”自相矛盾,不可从。

倘若我们采信皇甫谧的说法,还是从王粲终年往前倒推约二十年,他那便在二十岁左右遇见仲景,与皇甫谧所说“仲景见侍中王仲宣,时年二十余”相契合。而此时约为建安二

年(197)。

本文刊登于《月读》2024年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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