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我也是一个文学青年。青年时期自然会喜欢阅读诗歌、小说与散文这类文学作品,但后来却与之越来越遥远了。我现在的工作与学问的主轴,是印度的宗教和哲学。以前因喜欢印度的泰戈尔,对这位大诗人花过一些功夫,所以,也附带会知道一些徐志摩的事情。但是,对林徽因确实没有什么研究。
这次是应罗烈弘馆长之邀,过来参加座谈,一起聊聊民国的往事,纪念这样一位重要的文化人物。至于我自己,则毋宁说是前来向罗兄致敬的。刚才朱绍平老师特别提到了关于罗馆长的一些生活行事与痴迷于诗人徐志摩的种种举动。这种热情和爱究竟来自哪里,我们通常还真的无法简单地解释它。然后,我们的褚树青馆长就说了一句“大概前生是有因缘的吧!”,我觉得这个解释不错,大概能归入我自己所研习的印度文化、印度的神秘主义哲学里面去。
刚才听诸位老师们聊了这么多,我还是想就此谈一点自己的感想。
与民国时期的人物相比,有些条件确实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人所不具备的。民国作为一个特殊的时代,这些人物所处之时期的思潮与声音,大体还在《天演论》造成的巨大影响之余波当中,世界意识带来的大冲撞,“物竞天择,优胜劣汰”的危机意识要比我们强烈很多。尤其是像林徽因、梁思成、徐志摩这些人,无论是从家学、门第,还是从天资与才情,这些我们真的很难直接去替换,单以今日的我们来体验他们的成长,这显然是很具有难度的事情。大体只能归之于命运。
但是,我们与他们也有一些东西是一样的,这就是人的品格,就是生命力与创造力的落脚点的问题,对此,我在了解了他们各自的人生故事之后,就有了非常大的触动。譬如说林徽因,看上去她好像只是一位弱女子,又极为优雅美貌,“一身诗意千寻瀑,万古人间四月天”,此话不虚。而在当今社会的公共语言当中,她早已经被偶像化为一种时尚符号,同时也就不免有被这种时尚符号肤浅化的尴尬。但是,如果我们真的愿意深入她的人生行止,再进入她所生活的年代与历史的真实史料当中,你就会惊讶地发现,这位女子身上存在的巨大力量,一种罕见的行动力与创造力,如其二弟林桓后来回忆的那样“事必果敢,心想事成”,在各种艰难无比的困境之下也从不懈怠,有“不负今日,只争朝夕”的精神品格。
这种力量的表现是多方面的,使得无论在哪种场合,她几乎都是中心人物。其教养十分综合全面,精神上有大气魄、大无畏,智慧上尤其超越群侪,妙语连珠,具有生气勃勃的人格魅力,即使以美学趣味之宽广而论,也折服了同时代的那些第一流知识分子。我个人觉得,即便就其“太太的客厅”这样的沙龙女主人身份而论,历史上可与她勉强一比者,也是寥若晨星。我心目中出现的,或可与之互相辉映的理想女性,那只有法国十九世纪拿破仑时代的另一位奇女子——斯塔尔夫人。她们独立自主,勇于行动,往往是一个个新时代的风向标,对古今的人性皆有一种超越性启示。
刚才诸位老师已经讲到了一些特别重要的地方,譬如林徽因的建筑学成就,她对美术史与文化史的理解之深度、她的诗歌与文学的才华等。尤其是她在建筑学上的专业成就,能够使其在百年之后,重获得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的学位。他们愿意改正错误,进行郑重的学位授予仪式。我们单从宾大的建筑学院之不愿错过这位杰出的校友,可见她与她的先生梁思成之学术实践,尤其是田野研究的科学方法,不但足以开拓出中国现代建筑学这一门新学问,而且在专业上也深受国际同行的尊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