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魏晋南北朝时期,谢灵运与陶渊明同为熠熠生辉的诗人。更为准确地说,当时的文人更推崇谢灵运的诗。南朝文学批评家钟嵘在《诗品》中就将谢灵运的诗评为上品,而陶渊明只得中品。但,时光流逝,千百年后的我们,好像更亲近陶渊明。“山水田园诗人”的称号在大众认知中,似乎也是陶渊明更为贴切。
进退挣扎之情:“退耕力不任”
谢灵运是妥妥的豪门贵族。谢灵运的叔曾祖谢安是东晋的中兴大将,祖父谢玄也是决定东晋存亡的“淝水之战”的大功臣。当时的谢家,可谓名震天下。
谢灵运在极为优渥的环境中成长。他从小饱读诗书,才思敏捷,更喜山水风景。20来岁时,他承袭祖父谢玄的爵位“康乐公”。这位“天之骄子”的性情如何呢?《宋书》中说:“陈郡谢灵运有逸才,每出入,自扶接者常数人。”当时更有指向谢灵运的民间歌谣流行:“四人挈衣裙,三人捉坐席。”前呼后拥,极为气派。他“性奢豪,车服鲜丽,衣裳器物,多改旧制”。他还发明了一种登山鞋,后世李白亦为之倾倒:“脚著谢公屐,身登青云梯。”就是这样一位才子,史书有八字评价:“为性褊激,多愆礼度”。
是的,如果我们说,谢灵运的诗歌绚烂华丽、山水奇崛,那么他的内心则是高傲的、自负的、矛盾的、痛苦的。
《登池上楼》
潜虬媚幽姿,飞鸿响远音。
薄霄愧云浮,栖川怍渊沉。
进德智所拙,退耕力不任。
徇禄反穷海,卧疴对空林。
衾枕昧节候,褰开暂窥临。
倾耳聆波澜,举目眺岖。
初景革绪风,新阳改故阴。
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
祁祁伤豳歌,萋萋感楚吟。
索居易永久,离群难处心。
持操岂独古,无闷征在今。
东晋末年,刘裕篡位,建立刘宋。谢灵运骨子里其实瞧不起市井底层出身的刘裕,所以一直不被重用。后谢灵运被调派远离政治中心的永嘉(今浙江温州)任太守,这对他来说无疑是极为强烈的打击。在永嘉,他将满腔怨气宣泄于山水中,十天半个月不回衙署,醉于山水美景,写出许多山水佳作。《登池上楼》便是其中代表。
虬龙有“幽姿”,大雁有“远音”,“我”如今陷入世俗泥沼,却愧对虬龙、羞见飞鸿。可“我”进又“拙”于入仕为官,退又“力”不能胜任躬耕。现在“我”违背意愿到这偏远地方任职,却终日卧病在床,苦对空林。“我”渐渐忘记了时节,偶然掀开窗帘从高处欣赏景色:侧耳倾听,远海波涛壮阔;举目远眺,青峰高峻重叠。时节已是春天,一切有了新样子:池塘边,嫩绿的小草已然萌芽生长;园子里的柳树上,婉转鸣叫的变成了布谷、黄莺。这让“我”不禁想起《诗经》《楚辞》中那些描写思乡之情的句子。“我”离群索居,孤独寂寞,心绪不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