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信即所见
作者 周仰
发表于 2024年10月

专栏作者Columnist

周仰

摄影师、译者

作品关注记忆、文化遗产与神话。英国伯明翰城市大学艺术学院博士生在读,英国威斯敏斯特大学报道摄影硕士。作品曾在连州国际摄影年展、天水摄影双年展、浙江美术馆、集美·阿尔勒国际摄影季等展出。

多年前,中文互联网上流行过一句话,叫做“有图有真相”。虽然是句戏谑之语,却也在某种程度上说明了人们对图像,尤其是摄影图像的期待,即照片应当是种证据。苏珊· 桑塔格(Susan Sontag) 对此发表过强烈的观点,在她出版的最后一本书《关于他人的痛苦》(Regarding thePain of Others)中写道:“若我们以为是某位艺术家本人所作的一幅画被证明并非他所作,那幅画就会被判定为赝品。一张照片,或可在电视上、互联网上看到的纪录片被判为赝品,则是因为它被证明所呈现的场景欺骗观众。”无疑,期望一张照片客观地记录真相,是非常普遍的大众心理,但在现实中,这些年随着技术进步,摄影的证据属性不断被消解。2023 年对摄影师来说,最大的“冲击”莫过于所谓“AI摄影”的兴起,颠覆了罗兰·巴特(RolandBarthes)提出的摄影的精髓:“这个存在过”,至此,照片与真相的关系完全被切断,于是不少人哀嚎“摄影死了”。然而,退回到 AI 摄影、数字成像、Photoshop 等这一切便捷的影像操控手段出现之前,摄影中就一定有真相了吗?美国著名纪录片导演埃罗尔·莫里斯(Errol Morris)在《所信即所见》(Believing Is Seeing)一书中指出,“摄影中的真相是个虚幻的概念,可能根本就不存在这种东西”。多年前,我翻译了此书,几经波折后,近日,《所信即所见》终于付梓——那么,这篇文章或许可以算是某种意味上的译后记,即便莫里斯对于照片和真相这个话题的探寻已如此完善,作为译者,我并不能补充更多。

从目录看,除去前言和后记,本书共有六篇文章——与其说是论文,不妨说是六个探案故事,在其中,作者莫里斯既是委托人也是侦探。记得大约在 2012 年我第一次接触到《所信即所见》,从试译开始,我就被这本书迷住了。试译的是第一章,关于历史上第一位真正意义上的战地摄影师罗杰·芬顿(Roger Fenton)的一张(或者说两张)照片。长话短说,芬顿有一张最著名的照片“死影之谷”,常被誉为表现战争之恐怖的一幅照片,呈现了遍布炮弹的山谷道路。莫里斯在读桑塔格那本《关于他人的痛苦》时对其中提到芬顿的几句话产生了疑问,桑塔格提到实际上“死影之谷”这幅照片还有个孪生版本,炮弹集中在路边,并且她断言“路边”乃先拍的,而后芬顿让人把炮弹放到路中间,拍下第二张,由此论证“很多正统的早期战争照片,后来被证明是经过刻意安排的,或其对象被摆弄过”。我想大多数读者并不会像莫里斯那样,对这一段话提出问题:桑塔格如何知道芬顿“摆拍了”炮弹在路中间的照片?以及更为根本的,她如何能断定哪张照片先拍?莫里斯提出了这样的问题,并且着手调查,甚至为此专门前往照片拍摄的克里米亚地区。

本文刊登于《摄影之友》2024年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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