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在我们大兴农场的场部中学只教了一年多的书。算起来,我在北大荒的教龄不长,才两年的时间。但是,这两年是我最开心的日子,也是发挥自己的力量最得天独厚的日子。谁也不愿意总想自己走麦城,我常常会怀念这两年的时光。
场部中学在场部工程队的后面,是一个四方形的校园,没有围墙,四面都是新盖起来的红砖房子,天然围成了一个开放型的校区。在当时,除了场部办公室,这是最好的房子了。在我们二队还都是拉禾辫的草房,没有一间砖房呢。
我就在靠西的那一排房子中的一间教室里,教高二一个班的语文。在这所学校里,我做得最得意的事情,是在班上成立了一个文学小组。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不仅是全场部中学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文学小组,而且是我们整个大兴岛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文学小组。
说来有意思,我组织这个文学小组的主要目的,是针对班上的两个学生。
一个是男学生。他非常调皮,屁股底下像安上了弹簧,总也坐不住,上课的时候经常乱窜、捣乱。我批评他,他坐在靠窗的座位上,不高兴了,翻身一跃,从窗户跳到外面,等你追到教室外的时候,他早跑没影儿了。他这样一闹,全班哈哈大笑,一堂课甭想上安稳了。
一个是女学生。她个子矮小,坐在第一排,特别爱和同桌说话。她就坐在我眼皮子底下,非常扎眼。我恶狠狠地盯着她,或者用课本使劲儿敲她的书桌,甚至点着她的名字,叫她不要再讲话了。她老实那么一小会儿,就憋不住了,又开始麻雀一样叽叽喳喳地讲起话来。也不知道她怎么会有这样多的话,同桌在我的目光下都不再理她,她依然歪着脑袋,撅着朝天椒一样的小辫,还和人家讲话。
下课后,我把她留下来,叫到办公室,问她怎么这样爱讲话,有什么话非要在上课的时候讲个没完没了。她不讲话了,任凭我怎么苦口婆心,或怎么软硬兼施,她都是紧闭着薄嘴唇,一言不发。这非常激我的火,上课的时候,你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现在你变成扎嘴的葫芦了?那时,我的性子也很倔,心想,今天我还非要撬开你的嘴不成了!可是,她就是双唇紧锁,一言不发,好像是个哑巴。我到现在都清晰地记得,那时是春天,天上下着小雨,雨水顺着房檐滴落,又顺着窗户玻璃滴滴答答滑落,她望着窗外,就是一言不发,好像在专心致志地欣赏那潇潇春雨呢。
天近黄昏了,我非常无奈,觉得自己很失败,只好把她放走了。她连瞅我一眼都没有,一甩朝天椒一样的小辫,转身就跑走了。
可以说,全班同学,我唯独对她的印象不好。说来也怪,第一次收上作文本,我看到她写的作文,却写得很不错。我已经忘记她具体写的什么了,但印象深刻的是,她的爸爸和妈妈一直在外面干活儿,在大兴岛她只是跟着她的爷爷和奶奶生活。回到家,没有人和她说话,她就一个人看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