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界的移动与文体的新创
作者 毋燕
发表于 2024年12月

近年来,跨界融合,创新发展成为时代共识,学者的多栖写作显得尤为瞩目。文学视域中的多栖写作,涉众最广的应是多文体的跨界创作,徜徉诗、词、文、赋的世界,当然,也有游走在剧本和小说创作之间,探进“故事力”艺术表现。事实上,自古以来,有很多跨界写作者,都具有一个共同的身份,即批评家。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何平教授认为,好的文学批评家应该是跨越边境者。这一点在中外文学史上的例证比比皆是,作为新中国现代文学的奠基人,鲁迅不仅是了不起的批评家,还是伟大的作家,在小说、散文、杂文、现代诗及旧体诗等多个领域都有巨大贡献。梁实秋不仅是批评家,作为我国第一个研究莎士比亚的权威,还是我国著名的散文大家。“在当代文学批评领域,惯常的跨界写作更是渐成一种风气了。”①很多从事文学理论批评的学者兼长他种文体,如丁帆、南帆的散文创作,张清华、张新颖的诗歌创作,都是作家跨界的成功典范。跨界小说且美誉在外的文学批评者更多,吴亮、李陀、李庆西是新时期文学批评的跨界开拓者,於可训、李敬泽、王尧等批评家推出的小说,都引起了较大反响,成为现象级的文本。在这一群体中,陕西作家邢小利就很有代表性,邢小利自20世纪80年代始,一直身处文学现场,活跃于陕西文坛,做编辑工作的同时还进行着散文、小说和文学评论的写作,多栖并耕,博涉会通。这一代知识分子既有着时代的特征,也有着历史的承续,“自己好赖也算个读书人,读书人自古就得给社会尽点责任”②,因此,以邢小利的多栖写作为窗口,探析不同文体特性及审美关系,透视新世纪文人学者的心灵世界和文学精神,皆具有典型意义。

一、散文的审美:性灵哲学与理想文化人格

邢小利的散文,有一种能够让人沉潜心境且“自我观照”的驱动力。他凝聚生命的感性体验与生存的理性思考,以向内归因,向外生长的气势,静观、内省,饱含对民族的、历史的、人类的深刻忧患意识,以及对于人类生存与文化精神的反思精神。

在其散文随笔集《独对风景》《回家的路有多远》《种豆南山》《义无再辱》《长路风语》《独向陌生》中,字里行间流淌的是对中国传统文化中的人文精神的向往和坚守。从“独对风景”到“独向陌生”,生发出的孤独的自我咏叹,作为邢小利文学创作的审美立场,也是其散文的面影和风骨。“孤独,首先源自于个体生命的困顿。……人与人之间的精神隔膜、不理解、熟悉下的陌生,是人自身生存过程中的一个最大障碍。这,就是邢小利散文中反复表述的一个题意。”③邢小利的散文,还以对知识分子隐秘内心世界的探掘和对人生意义的勘探见长,具有雅士文风,往往体现出一种形而上的哲学凝视,支撑其审美世界的则是“我隐故我在”的审美机制。“在我匆忙的生命行程中,我时常驻足——在我遭遇顿挫的时候,在我得意忘形的时候,向云烟深处的南山眺望。那里是隐士的隐居之处,修行之所。……真的隐士,古往今来,都是高士和美人。”④“隐”,作为作者人文审美世界的思想基座,是“我”与世界的凝望,因为有了审美的距离,诗思、哲情于是遽然而“显”。

阅读其散文,深刻的生活剖析、细密朴素的解说,显示出学者散文理性与感性的契合,文字隽永、文体自由、文句质朴、文意率真,如作者所言,散文是他心灵的颤抖。

一是立足民间立场,充满悲悯情怀。诙谐或称幽默,是学者散文趣味的一大指标,邢小利的幽默多属冷幽默,深藏不露,前一句还是平常话语,看似随意,后边笔锋一转,令人在出其不意的惊诧中,恍然大悟。陕西新华出版传媒集团总编辑宋亚萍指出,邢小利的散文“长于春秋笔法,文藏春秋笔意,幽默不动声色,却常令读懂者会心一笑。自第一部散文集《独对风景》开始,邢小利就以一个普通的士大夫形象,表现出了对社会文化独有的思考”。特别是游览感怀类的作品,如《夜泊秦淮的哀伤》《印象·〈印象·刘三姐〉》等文章中,对于传统文化为商业氛围所浸扰的批判是尖锐的,对于文化如何承传的思考是深刻的,这些,都“总该是一个有文化的地方吧?”⑤作者为此发出了无奈的喟叹:“啊,今夕何夕,今世何世?我糊涂了。”⑥

二是擅长自由世界的诗意呈现。邢小利的散文以“人”为首,以“情”为重,尤为重视自我的生命体验,充满生活的细密感,在《我的散文是我心灵的颤抖》中,他表述道:“对于散文,我特别重视体验,自己的体验,生命的体验。没有自己生命体验的写作,在我看来,那只是为写作而写作,缺乏生命的动人力量。”⑦因此,在不同时期的散文集中,都有大量的“种豆南山”牧歌类的散文,温柔而多情,绵密却不显得冗重,诗意的浪漫情愫,表达着对辉煌而又洒脱人生的向往。虽同为散文文体,但在作品题材、文体笔调、语言风格上却各有韵味,既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的谦和醇厚,也流露着“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般的峻洁孤高,偶尔还寄托如“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的凄凉悲情。不难看出,其散文崇尚并且践行的正是性灵文学的思想。在《烟雨张良庙》中,作者认为张良对生命的掌握是主动的,“既能让生命大放光华,驰骋天下,灭秦兴汉,建立赫赫功勋;又能让生命内敛,退居山林,独善其身”⑧。在古典文学的花园中作家孜孜不懈地追寻着人类的真情与精神的自由。

二、评论的践行:文坛镜像与批评精神

在陕西文学界,尤其是陕西文学评论界,邢小利的文字极有辨识度——坦诚直率,真诚深刻,“追求朴素是邢小利文学评论的基调,文素意深是他追求的第一准则”⑨。这自然离不开他扎实的文艺理论素养,“从1980年到1984年初这一段时间,我的兴趣主要在文艺理论和各种西方的思想和学说上”⑩。

邢小利在文学评论方面,从主题、载体、内容、形式进行了多维度多层次的探索,其成果按内容可分为两类,一类是文艺论文集,一类则是具有史料价值的评传类成果。前者包括《文学与文坛的边上》《坐看云起》《长安夜雨》,集中展现了邢小利多以生命与生存为审美主题,独出机杼,烛照深微;在《新时期陕西作家与陕西文学》中,邢小利对新时期以来的陕西文学给予了较为全面的勾勒,对于代表作家进行了重点的呈现,对于丰富陕西文学研究提供了宝贵的一手资料。后者集中表现为具有评传性质的著作,有《陈忠实画传》《陈忠实传》以及《陈忠实年谱》《柳青年谱》,从这4部作品的创作过程来看,邢小利的评论精神不仅体现在对于文学现象的客观还原和敏锐捕捉上,在对于作家贡献的评判时更体现出了扎实的文学史功底,特别是由其编写的《柳青年谱》《陈忠实年谱》“以开阔的视野、丰富的史实、严谨的考辨真伪的学术精神,提供了准确、清晰,便于稽查,具有资料性工具书功能的作家创作史读本”11。

从2011年到2013年,邢小利为了创作《陈忠实传》,搜集了大量资料。

本文刊登于《南方文坛》2024年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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