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023年7月4日,午夜时分,收到葛剑雄先生给我发来的一封电子邮件:“建智兄:来邮收悉。我现在正在格陵兰舟中,只能于本月23日返沪后,为《书屋》试写题词了,当然我的字写得不好。剑雄。”就这短短的几句话,使我在网上搜索了几个小时,因我对世界上这么个地方,虽听说过,但一无所知。
那晚,也因睡得迟,真使我做起了“北极”之梦。梦境中,我似走进了气候寒冷的北极圈内。走进了千里冰冻、白雪皑皑、银装素裹、人迹罕至的荒原。我也眺望着那块与加拿大和冰岛两国隔海相望的奇异土地。
第二天,我再看地图,原来格陵兰岛还是世界第一大岛,位于北美洲东北部,大部分在北极圈内,海岸线长四点四万公里。年平均气温在零摄氏度以下,最低可达零下七十摄氏度。至冬季,便有持续数个月的极夜,其上空偶尔会出现色彩绚丽的极光,犹如五彩缤纷的焰火,照耀天空,又如手执彩绸的仙女,翩翩起舞,给格陵兰的夜空带来一派生气。格陵兰(Greenland),就是“绿色土地”。
葛先生上次在电话中说起要外出,原来是去了这么个人迹稀少之地。想起他几乎跑遍了地球上每一个角落,称之为“现代的徐霞客”也不为过。写到此,也想起了我的阿姨周宁霞,凡徐霞客所走过之处,她自费花了数年跑了一遍,并写了一部徐霞客研究的书,深得葛先生的导师谭其骧的好评。
葛剑雄如今去了北极圈,而多年前,也曾去过南极。那时,他发给我许多南极考察的照片。如今,我从他赠我的书中抽出这一张张照片,即刻在我脑海中浮现出《庄子·逍遥游》中描绘的景象:“南冥者,天池也。……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耶?”
也许,这个地球上的南极,对大多数人而言,如我一样,只是个谜。
“南极的确是地球上最冷的地方,”葛先生与我说起在南极考察的趣事,“那里(考察站)年平均气温在零下十七摄氏度,冬季最低气温是零下四十摄氏度。”但考察站室内有取暖设备,由运输机运来柴油,用以取暖、煮饭、烧菜等。到室外则有御寒装备。南极的冰层厚度超过二千米。只要一刮风,葛先生说:“那风好像是从大冰箱里吹过来的。寒风刺骨,我在南极才真正体会到了。暴风雪频繁,那是我所到的‘长城站’的一大特点。”
葛先生对南极的描绘,倒使我联想起普希金在中篇小说《暴风雪》前的几句诗:“猛然间风雪大作/周遭一片白茫茫/大雪花一团团/纷纷从空而降/一只乌鸦飞临雪橇的上空/鼓动翅膀/盘旋在我们的头顶上……”
但葛先生在一次谈话中纠正了我,说那南极的雪不是从头上飘下,而是横扫,打在脸上就像被撒了一把沙子。他还对我说,在南极,盘旋在他们头顶上方的,是一种叫“贼鸥”的海鸟。虽形似海鸥,但它们像世界屋脊阿里高原的雄鹰一般,展翅飞翔时,显得那么昂扬。
他还说:“南极空气新鲜而纯净……那里的冰,是地球上最好的纯水,口感好极了。若将砸碎的冰块放进一杯酒中,会听到啪啪的声响,冰慢慢地融化在酒中,喝起来真别有一种‘南极酒’特有的风味。那冰是‘亘古以来就有的‘万年冰’。”
作为人文学者和作家,他们当然不承担科学考察任务。留给他们的是在万籁俱寂、人迹稀少的冰天雪地中,对南极大自然的观察,以及灵魂在空寂时自己的思考。
当然,他们首先是中国第十七次南极考察队的正式队员,他们也要做好“站区维护”工作,如敲冰、除雪、开路、刷油漆、清油罐、整理食品、清除垃圾(各个国家均不允许把垃圾留在南极,要负责清除运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