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23年12月7日—9日,“第十四届泉州国际南音大会唱”隆重举办,笔者全程参与了此次盛会。在组委会的安排下,笔者与吴世安等人为一组,共同乘车、就餐、观演,因而有了相比其他人来说更多的交谈机会。在3天时间的频繁接触中,吴世安的许多言论令笔者印象深刻。吴世安为厦门南乐团原团长,“非遗”项目南音之国家级代表性传承人。作为共和国同龄人的吴世安,出生于南音世家,既浸润于传统南音中,又因社会变革接触了新音乐,遇到了新机遇,做出了新尝试。
笔者曾在《“两创”视角看南音》[1]一文中,将南音的“两创”分为传统南音的内向型两创(简称“传统两创”)及当代南音的外向型两创两种(简称“当代两创”)。“传统两创”往往自然而然发生,始终流淌在传统这一河床之中,“当代两创”则为当今的时代特色,往往以综合艺术的形式出现,已经大大溢出传统之河床,因而与传统两创有质的不同。笔者认为,吴世安在传统南音的浸润中成长,其洞箫演奏及对南音的理解和演绎超越了父辈,脱颖而出,备受南音界推崇,实现了内向型的“创新性发展”。而拥有深厚传统功底的他,在当代南音的外向型“创造性转化”中,也做出了突出贡献,参与创作了多部获得重要奖项的大作品。而能够获得双方面的成功,笔者认为很大的原因在于吴世安积极融入社会,善于从周围汲取养分,并勤于思考,与时俱进。吴世安在创新过程中也遭遇不少问题,但是其对传统以及个人创作原则的坚守,保证了作品的质量与风格。了解吴世安的“两创”实践及坚守,对当前非遗“两创”具有一定的借鉴意义和启发意义。
一、吴世安的“两创”实践
吴世安的经历大致可以以1989年参与大型乐舞《南音魂》的创作为分界点,前一阶段主要是传统南音的学习、夯实和超越阶段,笔者认为他这一时期实现了传统南音的内向型“创新性发展”;后一阶段主要参与当代南音的舞台化创作,推出了数部大型作品,每一部都获得省级以上大奖,笔者认为他实现了当代南音的外向型“创造性转化”。在传统的传承和创新方面都有突出表现的吴世安,在南音界,可称得上是时代标杆。有意思的是,吴世安能很好地践行“两创”,靠的主要是自学、自悟,以及善于从周遭环境汲取养分的能力。强大的借鉴及自学能力,使吴世安即使遭遇社会巨变,仍能很快适应并积极求索,始终立于时代前沿。
1.传统南音的创新性发展
在南音界,吴世安以洞箫演奏闻名,技艺高超,对音乐的诠释自成一格,令人叹服。根据其自述可知,其在南音方面的深厚功力,得益于周围所有人,在积极从他人的演奏演唱中吸收养分的基础上,融会贯通形成了自己的风格,可说是一种“创新性发展”。
吴世安1949年出生于一个南音世家。父亲吴深根在20世纪30年代就已是厦门著名的南音界“四大金刚”之一,曾与纪经亩、吴萍水、洪金水、薛金枝、万舍、黄蕴山等南音高手,在当时为英国“兴登堡”等公司录制了三十多张唱片。吴世安从小听着南音长大,7岁开始学南音,以曲笛入门。1963年小学毕业,考入厦门南乐团南曲训练班,担任器乐演奏员,属于团代班性质,学习6年便可获得中专学历。1969年,被招入福建建设兵团宣传队,主要工作为作曲兼演奏员,在乐队中吹笛子、弹大三弦。1980年调回厦门南乐团,做为业务负责人,负责节目编排。1989年任副团长,1994年任副团长兼法人,主持工作。1997年任正团长,2009年退休卸任正团长职务,但延退聘任艺术总监两年。2011年正式退休,工龄整整48年。
从上述简历可知,吴世安早年主要学习和演奏的是曲笛,而洞箫基本属于自学成才,他笑称自己当时也没想到,洞箫会成为他的看家本领。吴世安的父亲以吹洞箫出名,而他自小跟随父亲学曲笛,也初涉洞箫,后来青出于蓝胜于蓝,南音界普遍认为他比父亲吹得更好。早在2002年,在马来西亚“首届国际华乐节”中,他就以洞箫独奏《听见杜鹃》荣获金奖。笔者询问为何其洞箫演奏能超越父亲,是否得到其他名师的指导?吴世安谈及,他小学毕业进入南音训练班,有两位老师,一位是白厚,主攻琵琶,一位是白丽华,主攻唱腔,在洞箫方面并无针对性的师父教授。但是父亲教导他的一句话他始终牢记:“你听别人演奏,一定要仔细听,虽然大家公认你吹得比他好,但是你要是能听出两三处他吹得比你好的地方,那你就赚到了。”所以,吴世安说:“我们去曲馆听人吹洞箫,不是要去挑别人的毛病,而是要学习别人的优点。这是我父亲对我最大的功劳,教我怎么学人家的好。我的润腔跟别人都不一样,你问我学谁,我没具体学谁,但是所有的人都是我学习的对象。”所以,虽然没有直接的老师指导,但是,他生活在南音这个大环境里,在长时间的浸润中广泛汲取所有人的长处,融会贯通形成了自己的特点。吴世安认为洞箫技法都差不多,但是吹得好不好,关键是对音乐的理解。这一口气吹下去,吹出什么样的音色自己觉得好听,这句曲调怎么润腔更美,都是个人的感悟。所以,“悟”很重要,而且,吴世安强调,不同时代的人,面对不同的人和事,感悟是不一样的。因此,吴世安的洞箫演奏,超越了前人,与时代同频。
笔者认为,吴世安的洞箫演奏之所以能得到各方赞誉,主要在于他对音乐本身有自己深刻的理解、想象和感悟,并能把这种想象和感悟很好地体现在演奏中传达给观众,令观众感受到不同一般的动人力量。从吴世安对南音四大名谱之一《梅花操》的理解,可以窥见一斑。吴世安认为,《梅花操》描绘的是梅花带雪的一种状态,大气、厚重,令他联想到唐大曲。在他的想象中,宫廷里几百个乐工,共同演奏这首乐曲,产生的盛大音响,在唐代宏伟宫殿中产生共鸣,弥漫到屋顶又从屋顶返回来,共同造就了《梅花操》大气、厚重的效果。所以他在演奏的时候,洞箫极富强弱变化,而且这种强弱变化又不是忽强忽弱,而是起起伏伏的渐强渐弱,这种细致的强弱变化形成一种极富弹性的张力,而听众裹挟在这种音响张力中,自然而然地深受感动。
通过这种对周遭一切的择优汲取和内化,吴世安实现了“创新性发展”,成就了自己,成为南音界公认的首屈一指的洞箫演奏家。

2.当代南音的创造性转化
吴世安参与了多部大型南音创新作品的音乐创作,这些作品都是不同于传统南音的舞台作品,属于当代“创造性转化”范畴。而吴世安从未学习过作曲知识,他的创作,与他的演奏一样,得益于周遭的一切,看到听到便是学到。
从前述简历可以看出,吴世安在20岁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在宣传队中尝试创作新曲。不过当问起当时都写了些什么,吴世安不愿多说,只说主题就是忆苦思甜,具体写了什么自己都不记得了。可以想象,年轻的吴世安一没有学过作曲,二没有创作经验,全凭感觉完成任务,因而觉得当时的作品拿不出手。吴世安听过一些南音创作作品,觉得要么比较陈旧,要么不好听,而且有许多都是根据歌词硬凑旋律,有时词跟曲凑不上就用“於”“啊”等衬字敷衍了事。而自己虽然有想法,毕竟没学过作曲,很希望能系统学一学相关知识,于是早年就向文化局申请到厦大去学习作曲,并不是想要文凭,只想去旁听两年增长知识,无奈未获批准。不过,聪明人总是有办法。虽然没有接受过作曲知识的训练,但是因为工作原因,经常跟厦门歌舞团、交响乐队在一起,再加上电视、电影、网络等传媒的影响,接触多了,听多了,自己又勤于思考勇敢尝试,慢慢地摸出了一些门道。
吴世安认为自己真正进入创作是从1989年的大型乐舞剧《南音魂》开始的。这是一个单管交响乐队伴奏作品,获福建省第十八届戏剧节“优秀演出奖”等八项奖,由厦门南乐团与厦门歌舞团合作打造。不过,吴世安在这部作品中只是提供唱腔曲牌或素材,由他人执笔创作。真正由他自己执笔创作的大型作品有4部,包括2002年的大型南音乐舞《长恨歌》;2015年的南音新作《凤求凰》;2019年的南音与交响《晋水向海流》;2021年的南音新编作品《阔阔真》。这4部作品,都是由吴世安创作主旋律,配器则由他人承担,主要用民乐队配伴奏,只有《晋水向海流》使用了交响乐队。除了《长恨歌》荣获文化部第十届文华奖新剧目奖,并分获个人“文华音乐创作”、“文华表演(演奏)”奖外,其它3部作品都获得不同年度的“福建艺术节·音乐舞蹈杂技曲艺优秀剧(节)目展演”作曲奖或剧目奖。
因此,《长恨歌》是吴世安比较得意的一个剧目,他自己说:“我就是靠这个发家的。”创作之前,吴世安就提出3个条件,一是不能与交响乐结合。因为南音有特定旋律特定唱腔,交响乐一进来就乱套了,他说他当时还没有想通南音要怎么与交响乐结合;二是自己要掌握主导权。配器要跟着自己创作的主旋律走,有些地方觉得配器不对,有权让配器停下或修改。因此,有些主唱段就只用一把洞箫和一把琵琶伴奏;三是剧本要让他过关,他看通了才可以写。参与文华奖比赛时,吴世安亲自吹洞箫和笛子,他的夫人王秀怡,也是南音国家级传承人,负责弹琵琶。该剧获得创作奖和演奏奖,无疑是对他的创作和演奏的双重鼓励和认可。
由于从来没有学过创作,所以都是跟着感觉走,因为有着几十年从事南音演奏、演出的经验,很多旋律都印在脑子里,需要的时候,曲调自己就跳出来了,但是一下子又说不出来是什么曲牌。当然,这些自己跳出来的旋律相互之间可能并无关联,于是,为了使整部作品更加有机统一,吴世安学习电影音乐主题曲贯穿始终的创作思路,通过编创场景音乐,把整部作品连贯起来。他想让观众感到所有的曲子是连贯的,围绕一个故事来展开,而不是随意使用。
可见,吴世安作为一位传统的南音人,在新时代新机遇下,也会遇到创新问题。他虽然没学过作曲,但是凭着自己深厚的南音功底,以及超强的学习领悟能力,拥有了一整部剧目的宏大构思能力。虽然配器由他人编配,但是他创作的主旋律、他对音乐的全局掌控,保证了剧目唱腔南音韵味浓厚。因此,功力深厚的南音人把关主旋律和全局,由他人写配器,不失为一个传统文化“两创”的好思路。另外,吴世安在创新方面比较谨慎,早年一直拒绝创作南音与交响乐队结合的作品,就是觉得自己还没搞清楚、没把握。这种认真、严谨的态度是其创作成功的前提。
二、吴世安的“两创”坚守
作为一位经验丰富的传统南音人,吴世安在当代舞台南音的创作方面有许多自己的思考与坚守:因为对南音始终保持敬畏之心,因而在创作中一直尽力贴近传统;因为热爱南音,因而希望通过符合时代审美的创新,让更多的人爱上南音。吴世安对传统的敬畏之心,希望南音得到更多人喜欢的愿望和努力,令笔者深深感受到其高度的传承南音、发扬南音的责任感和使命感。即使已经退休多年,吴世安仍心系南音,即使身体状况不佳,也积极参与各项南音活动。正是这种责任感、使命感,以及长期的思考、坚守并付诸实践,才成就了如今的吴世安。
1.力主创新,但初心未改
吴世安跟笔者说,他自己是另类,因为他与多数南音人不同,认为南音需要创新。时代不一样了,审美也不一样了,所以创新有其必要性。然而,吴世安作为一位成长于传统环境中的南音人,始终对传统保持敬畏之心。这从他对南音祖师的虔诚膜拜,以及在创作中始终以传统为中心可以看出。因此,吴世安虽然力主创新,但是其深厚的传统南音功底,以及发扬传统的初心,决定了他的创新作品南音韵味浓厚。
12月7日上午,在泉州南音艺苑,祭祀南音祖师的活动中,笔者见到了吴世安。活动开始前,我们坐在观众席上匆匆聊了几句。仪式即将开始,主持人让嘉宾就位,吴世安离开座位,与其他参与者一起,面向郎君神像站立在舞台下方,恭恭敬敬双手持香,一直到仪式结束。笔者则手持摄像设备,始终在观众席观察。
仪式持续半个多小时,看时间还早,笔者与吴世安等人回到酒店,在酒店大堂一直聊到午饭开始。听说吴世安前一段时间身体欠佳,笔者访谈中途担心他身体不支,询问是否需要休息,他才直言坐着聊没事,站立和走路比较辛苦。笔者诧异询问,那刚才为什么还坚持站立祭拜郎君?吴世安回答:“南音人都是靠郎君爷赏饭吃,祭拜郎君仪式,再累也得毕恭毕敬站着。”后来的几天里,吴世安谈及由于身体欠佳,近期做的一些南音相关事项比较吃力。笔者劝他身体第一,其他事可以先推推,吴世安的反应都是:“我们这些人是郎君爷赏饭吃,我所得的成就都归功于祖师,所以南音的事情再累也要做。”可见,吴世安对郎君祖师信仰之虔诚,在这种信仰之下,南音人行事有自己的一套行为准则,也决定了吴世安在创作中始终对传统南音抱有敬畏之心。
作为一位国家级传承人,吴世安虽然做了很多外向型的南音舞台化创新,但是重视传统,把传统作为根基的初心始终未变。吴世安在创作时,所用唱腔曲调主要来自南音传统曲牌,但因为唱词及剧情发展的限制,无法原样照搬,往往要做一些改变。最常用的做法是把自己觉得最优美的旋律拎出来,加以发展变化。场景音乐方面,有时为了贴合剧情发展,无法使用传统曲牌,只能根据需要创作曲调。即使此时,吴世安也时刻以创作“纯南音”风格的曲调为己任。他跟笔者谈论自己的作品时,提到《晋水向海流》一开始,有一段人声哼唱的场景音乐,营造出海水拍打海岸的情景,虽然这是创作的曲调,但是他认为从风格上来说,这是纯南音的东西,只是节奏上做了一些不同于传统的处理。
吴世安毕竟是南音人,因而最在意的是南音人的评价。他说:“自己创作的作品,虽然评价不一,但是有南音人称赞说,这些曲调比传统的还好听,那就可以了,心满意足了。”由此可见,对南音祖师的崇敬、对南音人评价的重视制约着吴世安的创作,他尽可能让自己的创作接近自己心中的“纯南音”。唱腔自不必说,主要取材于传统曲调,使用南音乐器,按传统方式诠释;即使是由其他乐器演奏或人声哼唱的场景音乐,也尽量贴近“纯南音”风格,这也是其参与创作的作品受到人们认可的重要原因。
2.直面困难,仍全力以赴
对传统音乐进行发展、创新,主要是因为人们认为时代不同,要与时俱进。而与时俱进是否成功,很重要的一个衡量标准就是观众是否喜欢,社会大众是否认可。这里指的观众与以往不同,是突破了地域限制的广大群众。例如,以前,南音的受众主要是闽南语地区的人们,如今,随着传统音乐越来越受重视和全球一体化的发展,人们的目光也不再局限于某一地域,而是希望能突破地域、语言障碍,得到全国乃至世界各地更多人的喜爱。
吴世安同样有如此想法,并一直为此而努力,但感到有点力不从心。吴世安说:
传统南音观众太少,经常一场常规表演,到场只要5元门票,还提供茶水,几乎是倒贴钱卖票,也就二三十个上了年纪的人在听。目前最急迫的问题是南音快要被边缘化了。一个好的艺术品种应该是人人喜欢的。我们很少去想受众要什么,这是要研究的。很多人一直讲南音要走向世界,其实很难。比如外国人到中国来,泡茶给他喝,他很喜欢,但是回去后他照样喝咖啡,不会去喝茶。要让外国人真的听懂、认可南音,了解南音的美在哪里,很难。
可见,吴世安并不满足于南音作品在演出当时得到人们一时的夸赞,而是希望像中国人爱喝茶、外国人爱喝咖啡那样,成为人们经常主动倾听的喜爱之物。由于吴世安的目标人群是所有大众,而不是某一地域的群众,但南音原本为地域性音乐,想让地域性音乐超越地域性,就需要一定程度的普遍化。在他看来,目前能够促成这种普遍化的就是西方音乐,或者是受西方音乐影响的新音乐语言。因而,吴世安想要利用西方交响乐,因为当今时代,交响乐在世界范围内得到了相对广泛地推广。他说:
我一直在思考,如今音乐应该怎么创作,才能吊住观众的胃口。我要把南音更广泛地推出去,交响南音可能是一个手段。目前我对自己的创作并不满意,我最想要写的是王昭君和亲。我能做到把西方人的交响音乐拿来做垫底,始终让南音主旋律浮在交响乐上面。虽然我不会写配器,但是我要拥有话语权,如果我觉得效果不好,我有权让交响乐队停下来,我只给一把洞箫一把琵琶,尤其是主唱段,交响乐队要停下来。如果我写的曲调被交响乐队吃掉了,那我就不写了。当然也有很多人反对这种做法。但是古为今用,洋为中用。这么做,表面上好像是崇洋媚外,实际上,是西方音乐、西方交响乐在给我们捧场。不是说我们南音要往交响乐去靠,这样当然不对,而是我们利用交响乐的表现手法,使南音更丰富。
当然,吴世安在创新过程中也感到许多无奈。
当前社会,想让南音作品吸引更多观众,往往需要创作大制作作品,这类大制作作品往往是综合性的,例如,与民乐队、交响乐队结合,有故事情节或叙事元素贯穿,有肢体表演,注重舞美和服饰,等等,因而更容易引起关注,产生较大的社会影响。吴世安的前述创新作品皆属大制作作品。但是由于资金限制,这类大作品往往很难持续上演,反过来又限制了作品的广泛流传。吴世安谈及,每场演出都需要花费很多资金,光是为了制造氛围用的干冰就数量可观,因而之前创作的几部大作品,都是参过赛,演出几场后便告结束,服装道具全部封箱。吴世安说:“大型演出,哪一个单位能一直演?那是砸钱的活。所以很可惜,经常是演出几次后就结束,服装封箱,音乐也封箱,没人再去演奏。”而且,大制作作品在创作过程中也经常会遭遇资金不足问题。吴世安说,《长恨歌》创作的时候,虽然有一定的拨款,但是还是不够,单位又贴了不少钱,主创人员也都没有报酬,全部义务劳动,甚至许多道具还需要自己动手做。所以,吴世安向来反对大制作,而且以南音的特点来看,也很难创作大歌剧、大舞剧作品。对南音来说,最佳形式就是室内乐。传统是需要发展,但是最好是可持续性发展。
另外,创作一部大制作作品需要很多人力物力,如果各方关系不能很好地协调,大家没有一种互相成就的精神,作品很难创作。吴世安说:创作团队需要相互很默契,很配合,否则出不了好作品。比如,有时配器把我的主旋律吃掉了,我让配器编创人员修改,他很配合的话,效果就能出来。有时碰到不配合的,有自己的想法,不愿意改,最后出来的效果就差强人意。作品创作出来后进入排练环节,有时我认为乐队声音太大了,请指挥让乐队小点声,但是指挥或乐队做不到,也影响最后的呈现。
不过,这些困难与无奈,都没有阻止吴世安的创新步伐。相反,他一直在积极寻求解决方法。吴世安创作过一些类似室内乐的小型作品,如琴箫奏唱《庭院七弦响》,为南音与古琴的结合,备受好评。创作大型作品时,因为有之前的经验,他会在接手创作之前就明确提出自己的要求,并努力与创作团队沟通,争取让作品达到自己想象的效果。
三、结语
在现代化大潮来势汹汹的当下,在非遗保护和“两创”理念双重作用的社会里,传统音乐何去何从,传承与创新如何抉择,困扰了许许多多身处第一线的非遗传承人。他们的经历、思考和实践,与社会环境、时代背景的影响密不可分,又反过来推动着社会的发展,铸牢了时代印记。时代成就着个人,个人也铸就着时代。
从吴世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洞箫演奏经验心得,以及完全凭多听、多想、多尝试而自学成才的作品创作经历,可以看出,吴世安的演奏及创作,全得益于其对周围事物的敏锐观察与择优吸收。其成功经验一方面应归因于自身的超强能力,广闻博记,海纳百川,另一方面则应归因于身处的社会环境,看到、听到的一切都是滋养其成长的养分。同时,他的演奏及创作又反馈于社会,滋养着身处其中的其他人。因而,当前的时代环境造就了如今的吴世安,而吴世安的成就及创作,也定义着新时代的南音,成为当代南音标杆,时代与个人是一种相互成就的双向奔赴:吴世安的洞箫演奏超越前人,达到了一般人难以企及的高度,其参与创作的4部大型作品无疑是南音发展史中的重要作品及事件。在传统“两创”及当代“两创”中,他都有着不俗的成就。
吴世安的创作有自己的原则:创作之前,必须先把剧本摸透;跟创作团队提要求,必须以南音为中心,乐队该停就停,该弱就弱,突出南音;在想好如何结合之前,轻易不使用西方的交响乐队……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且以传统为根基,保证了他的作品之质量与风格。
从吴世安的“两创”实践与坚守来看,深厚的传统根基,坚定的信仰,与各类人群的良好互动,顺应时势把握时机,是应对时代变化的良好法则。就目前来看,南音在全国乃至全球范围内,已经有了比之前远远高得多的知名度,南音演出市场繁荣,传统南音活动也活跃且频繁。以吴世安为代表的南音人的努力取得了良好成效并得到了社会认可。
注释:
[1]陈燕婷:《“两创”视角看南音》,《艺苑》2023年第2期,第87—91页。
陈燕婷 中央音乐学院音乐美学专业博士,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
(责任编辑 李欣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