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女班《海鸥》,将宽广还给女性
作者 魏含聿
发表于 2024年12月
戏剧《夏日声响:海鸥》剧照

第十一届乌镇戏剧节的倒数第二天,特邀剧目《夏日声响:海鸥》还剩最后一场演出。

前面两场的演出效果不尽如人意,有观众提前离场,有观众边看边刷直播,更不用说社交媒体上那些紧跟在剧名后的评语:避雷、不好看、失望……

当天上午,编剧胡璇艺与导演何齐在咖啡馆和南风窗记者聊起从创作到演出的所见所想,两人并排坐着,有些疲惫、有些拘谨。

“不会巡演了,又是契诃夫改编,又是全女班,票很难卖。”何齐讪笑着说,“主办方签了以后会赔钱的,能在北京和上海再演一演就很好了。”这是现实,无可逃避,却也难免悲伤。但每每聊到深切之处,她们饱满的情绪、闪亮的眼神,以及不自觉升高的语调,带着浓厚的创作者气息。

作为一部限定主题的委约剧,年轻的戏剧创作者胡璇艺与何齐对契诃夫的经典戏剧《海鸥》做了解构式改编,择取原剧本中的人物特质与情节片段,结合当前社会中突出的群体性话题,讲述五位25岁的女孩在理想与现实中拉扯的故事。

主题致敬经典,内容刺痛现实,风格倾向先锋,视角发于女性—其中任意两者的结合都可能引发观众的不解与嘲讽,何况是四者的结合。

去年进行首轮演出时,效果和口碑都不错,反而让胡璇艺感到疑惑:“观众怎么会普遍喜欢这部戏呢?!这不太对啊……我还反思是不是自己又没做好,太温情了,没有做出艺术性的刺痛:吃谁的饭、砸谁的锅。”

不料,时隔一年,在乌镇,竟然砸到了。

“这个戏里的很多内容,是大家对自己生存现状感到紧张的时刻更能代入的。去年,三年特殊时期刚过,大家都还处于比较紧张的状态;但到了今年,好了伤疤忘了疼,这种状态变得没那么紧迫了。”胡璇艺淡淡地说。

“昨天,有那么一刻我真的在想,如果大家都觉得这种现实的东西太痛了,不想听不想看,我们也不能罔顾现实。”何齐的心中还隐隐不甘,“我们改编的东野圭吾的《秘密》就是遵从大众口味的商业化戏剧,票房和口碑都很成功,证明我们可以做到这些。只是我们坚信,对现实的艺术性表达也是大众所需要的。”

关于契诃夫的热缩片

安东·巴甫洛维奇·契诃夫,俄国作家、剧作家,20世纪世界现代戏剧的奠基人之一,于1904年逝世,距今120年。

对于年轻的戏剧创作团队来说,能有机会改编契诃夫的经典剧本,可遇不可求。所以,当改编《海鸥》的机会来临,胡璇艺与何齐选择抓住。

重读《海鸥》,胡璇艺发现,它像是一副人物长卷,里面的每一位人物都有不一样的特质,所有人都处在各自的人生长河之中,又彼此交织。这意味着,改编的难度不小。胡璇艺坦言:“从一开始我们就知道,一定会解构剧本。”

在原作中,角色们的年龄跨度很大,但是作为年轻的独立剧团,没有那么多经费请老演员来出演,甚至很难找齐十几位演员,最后只能请来年轻的演员,所以她们选择聚焦讲述年轻人的故事。这在一定程度上简化了契诃夫原作的精神厚度,降低了理解门槛。加之一些对青春绚烂的呈现,有人形容这一改编后的版本,是一张关于契诃夫的五彩斑斓的热缩片。

然而,对于当下的不少观众来说,“经典解构”与“先锋派”的叠加,就等于“看不懂”“魔改”甚至“坐牢”。

这是因为普通观众的艺术造诣不够吗?还是说看这类戏剧前必须读过原作?

“如果了解原作的话,看戏的乐趣会更多一层,因为可以看到这部戏跟原作的互文是怎么改动的。”何齐认为,这个乐趣不是非有不可,只是看戏也可以获得乐趣。

“我觉得这个事情的根源在于观众在剧场到底想要获得什么,如果想要在剧场获得某种标准答案,抱着一种我要看懂然后说点什么的心态,或者想要获得一个金句、一个中心思想,那往往就是看不懂。”胡璇艺补充道,“因为我们所谓的懂,就是你的感受。可能你看这个戏的过程中,有时候觉得无聊,有时候觉得某个角色好像跟自己有点像,有时候被舞台上演员的呼喊吸引,那就是懂了这个戏。”

戏剧《夏日声响:海鸥》表演现场

没有人能像懂得一套有标准答案的试卷一样懂一部戏,因为在戏剧里没有任何一个题目可以让人去做出标准答案。

也正因如此,即便面对已有众多经典版本的《海鸥》,胡璇艺与何齐也并未有太多改编上的压力。“因为我们有非常明确的创作方向以及创作方式,所以我们肯定可以做出拥有自己风格特色的《海鸥》。很多观众会在剧场里运用一种做题思维去追求看懂,但我们自己的创作不是在用做题思维,所以我不会去评价比谁差或者比谁好。”

在收到创作邀请的时候,胡璇艺与何齐正在哈尔滨儿童艺术剧院做一部儿童剧。哈尔滨城市里有非常多漂亮的苏联式建筑,但它们现在的外观很破败。而哈尔滨儿童艺术剧院,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海鸥》原作中的那个破败庄园,在那里重读《海鸥》,她们开始明白这个剧作到底在讲什么。

本文刊登于《南风窗》2024年2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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