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警杨攀的师父很爱说一句话：“法律不是1+1这样的真理，文字总是留有余地。”随着入警时间变长，他越发理解了这句话。以下，是他的一次出警实录，以第一人称叙述。

因为2块钱，男人大闹便利店

2022年，夏天的高温让我们连出门买冰糕消暑的欲望都丧失了，也因为天太热，纠纷一般都发生在太阳下山的时刻。但当天，太阳还没下山，正散发着余热炙烤大地时，来警了。

“指挥室呼叫，在小圆便利店内，发生纠纷，报警人被打。”小圆便利店在辖区边缘，靠近工业区，日常人流量偏小。

警车疾驰而出，我扫了眼手表，16时20分。开到目的地，车门打开，一股热浪扑面而来。便利店内，一个戴着眼镜1.7米左右的男青年和女店员正在吵架，男子手中拿着一瓶饮料不停挥舞，店员待在柜台内，看到我们像是看到了救星。

“我上班上得好好的，他进来说要换个纸币，我说我没有，他不干，非让我给他换，在我这闹了十分钟了，刚刚还拿饮料瓶砸我。”店员简单说了事件经过。我看向男青年，他却盯着女店员，眼角似乎还有未曾滑落的泪珠。

店员头上有被男青年用饮料瓶砸过的痕迹，额角微微发红，按照过往经验判断，应该是软组织挫伤，轻微伤，还没到刑事的程度。

我将男青年带出去询问事情经过。男青年摸了摸兜，摸出一盒软包的红河，皱巴巴的，里面就剩两根。犹豫了一下，他递给我一根，我摆手没要，他点上烟开始自诉。

他叫孙梁翔，从四百公里外小县城来我市打工，没有住的地方，找了家青年旅馆。入职体检做完，就差给公司交资料，但公司周日不上班，只好又住了一天旅馆，今天着急忙慌地跑过来办手续，最终程序却少了两张身份证复印件。找了一圈，公司周边只有一家文印店，店里的老板表示只收现金。几番哀求无果，青年跑出来找便利店，希望通过微信转店员两块钱，换两张纸币，店员拒绝，两边发生纠纷，暴怒之下，他拿饮料瓶砸了女店员。

五味杂陈地听完，我没有发表意见，让搭档小徐看着他，我回到店内跟店员了解情况。店员29岁，高中学历，在这家店三年了。她的诉求是，让人离开，不要打扰她就行，至于头上被打，她说自己伤不重，不追究。

了解完诉求后，我将青年叫过来，跟他讲了他所做之事的法律风险，而后我们出警的三个人摸了半天兜，愣是没摸出来一张纸币。开车的老哥大咧咧地扫了一眼周围，指着远处一家店说道：“那种饭店你进去换，他们零钱多。”青年点点头没说话。我们看着他走向饭店后，开车离开。

回去的路上，出警不多的小徐不解地问道：“那个店员为啥不追究，要是我肯定追究了，不赔钱就拘留他。”老哥跟我们俩不是很熟，没接话，我跟小徐说：“不划算呗，这小伙看着经济条件就不太好，赔不了钱的，而且去所里走程序，还会耽误她上班的时间。”之后话题越扯越远，我以为这次的事件算是解决了，结果晚上到饭点的时候，又接到派警了。

“指挥室呼叫，小圆便利店，店内有人闹事。”过去的路上，小徐猜测道：“不会又是刚才那个换零钱的人吧。”我犹豫一下没搭腔，心想，应该不至于。

到了店内，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身影，正是之前那个换零钱的青年。他情绪激动地拍打着面前的柜台，装着零食的盒子被他打翻。女店员这次不再云淡风轻，跟青年激烈地争吵着。

从店外挤进去，我刚要开口，就看到青年又抓起一瓶矿泉水作势要砸，我一把捏住他的手腕：“你是什么情况？要是想吃牢饭直接到我们派出所来。”店内的几个顾客在沉闷的气氛下赶紧结账，女店员小声抽泣着给几个顾客扫码。

“你没去换钱吗，又想干吗？”老哥皱着眉头呵斥道。青年手里还捏着矿泉水瓶，不正面回答老哥的问题，却“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对着店员说：“我求你了，就两块钱，我求求你了。”

店员转过头不去看，暗示让我们处理，老哥皱着眉头将他拉起来：“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跪到地上，丢不丢人？”这句话戳中了青年，他嘶哑着声音，愤怒地对着老哥嘶吼，说自己今天办不了入职就又得去住青年旅社，他连吃晚饭的钱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