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老师成为弱势者
作者 黄泽敏 焦梦阳
发表于 2025年1月
电视剧《第9节课》剧照

眼前的男孩面庞稚嫩,比1.58米的朱妍丽还矮一截。为表尊重,她弯下腰与之平视对话。谁知,对方竟猛地一把拽住她的头发。

剧烈的疼痛瞬间让她头皮发麻,身体更是不受控制地往前倾。朱妍丽不敢还击,只能下意识去扒开头顶的手。男孩微壮的身材似是使出了全身气力,她费了好大劲才挣脱开。

朱妍丽是西安某小学的语文教师。动手的男孩就读小学三年级,是她的学生。那天,她在课堂上例行检查作业,包括男孩在内的几位学生没能完成作业,她就让他们补写。未曾想,男孩当众冲她骂了句脏话。

声音消散在寂静的课室上空。压着情绪,她把男孩叫到课室门口,询问原因。后者却突然动手。

任教四年来,朱妍丽未曾与学生发生过暴力冲突。对方的暴走让她觉得“身体和心灵都受到了伤害”。

很多时候,让教师“受伤”的行为不仅限于直接造成身体伤害的“拳打脚踢”。当众的辱骂,以及不尊重或冒犯的言语,都可能让教师感到“被欺负”。

在社会的不断追问和质疑中,教师们被期待成为“全能的奉献者”,却又被剥夺了许多应有的尊重和权利。

面对学生的不良行为时,他们时常感到无助。“很少老师会在被学生欺负的时候说要告到教育局,要投诉、要去报警。因为在老师的身后,支持且能够庇护老师的人很少。”另一位教师赵露璇说。

正如,朱妍丽被学生拽头发后,学校没有处罚那名学生,反倒是朱妍丽被要求停课一段时间。

不知何时,教师角色在学生的不尊重中变得脆弱,亦在学校的冷静处理中变得无力。教师们只能蜷缩在隐蔽的角落,舔舐伤口。

被“偷”走的尊重

小学教师李娇也被自己的学生“打”了。

那天,在她的英语课堂上,四年级的学生趴在桌上睡觉。她唤醒该学生,后者在情绪牵动下不肯坐好,甚至玩起了玩具。

李娇不是没遇过“不听话”的学生。通常遇到这种情况,她会假装没看见,以确保课堂顺利进行。但玩具嘎吱作响,突兀地夹杂在她的讲课声中。她走过去把玩具收走,表示下课后归还。对方不愿意,伸手抢夺,并朝她挥了一拳。指甲划过李娇的手腕,留下一道血痕。

玩具被学生夺回手中,李娇使劲,却抢不回来。班上学生都静静看着这一幕。李娇呵斥对方松手,一边解释他的行为“错在哪”、收走玩具的原因,并尝试以“先好好听课,下课马上归还玩具”为条件进行协商。

任教四年以来,李娇也曾以这种方式和学生“谈条件”,都很顺利。但这名学生不听。双方僵持了几分钟,李娇最后败下阵来,只能继续上课。

面对学生的不良行为,李娇只希望自己能“赢”。“赢”是指让不良行为得到妥善解决,从而保住学生对她的尊重。

尊重,是教师们在师生关系中的渴求。“我经常在课上跟学生说,我要的仅仅是把我正常地当成一个人来对待。”小学教师赵露璇说。

赵露璇不奢求学生们非常听话,只希望从学生那得到应有的尊重。但任教两年,她常有“不被学生尊重”的感受。

比如课堂上,学生习惯性打断她讲课,任她抛出的问题随意掉在地上。课堂之外,学生会随意点评她“有小肚子”而自己没有。

类似的言语散布在细枝末节。一次,她穿蓝色衬衫到校,被学生说刚从精神病院出来。还有一次赵露璇外出教研,一位学生说出“这老师没来学校,肯定是死了”这样的话。

时而,她会感觉被学生“冒犯”。曾有学生在她的课堂上补作业,写完后,一边挥舞着手里的作业本,一边对台上正在讲课的赵露璇发出“啾啾啾”的声音。那是人类逗狗时会发出的声音。她当场停下,直视对方问:你是在把我当狗对待吗?学生便不再作声。

甚至还有学生“组团”到办公室“偷东西”。她有给学生准备“小礼品”的习惯。那些礼品用盒子装着,放在办公桌下面的开放式斗柜里。学生专门“蹲点”赵露璇和邻座教师不在办公室的时间“作案”,“一个星期仅有这么一天,大概就半小时到一个小时”。

那天,赵露璇提前返回办公室,碰巧看到别班一个学生在翻找她的东西。见人来,对方毫无悔过之意,并不承认自己的偷窃行为。

电视剧《少年法庭》剧照

一听赵露璇要把这件事告诉班主任,该学生马上急了,眼泪哗哗地流,还供出了其他几个学生。

本文刊登于《看世界》2024年2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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