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孤独》拍成剧,一次拉美文学重读
作者 赵淑荷
发表于 2025年1月
电视剧《百年孤独》剧照

作家往往有这样的毛病:说话虚虚实实、真真假假。这一点,在加西亚·马尔克斯身上体现得尤为明显。

马尔克斯总说自己生于1928年,但实际上,他是1927年出生的。马尔克斯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1928年哥伦比亚发生了香蕉工人屠杀事件,他想将自己的人生与这场对他的祖国、民族至关重要的事件联系在一起。

对待自己的作品,也是这种真真假假的态度。比如,热爱电影的马尔克斯,生前却一直拒绝将自己的小说《百年孤独》拍成影视剧。但在2024年年末,马尔克斯逝世的第一个十年,拉美文学巨著《百年孤独》首度被搬上荧幕。

侯健提醒我们,不要对马尔克斯的话“太当真”。作为西安外国语大学欧洲学院西班牙语系副教授,侯健出版了译著《略萨谈马尔克斯:弑神者的历史》,并翻译了马尔克斯的遗作《我们八月见》。他认为,影视技术和理念的革新,或许能给《百年孤独》带来新的生命力,马尔克斯本人也许并不会拒绝这种可能性。

《百年孤独》,好读?难读?

距离拉美首次出版半个多世纪,《百年孤独》在中国累计销售逾1200万册,仍然畅销。这本巨著代表了拉美文学的风格,折射了拉丁美洲大陆的历史,是标签式的存在。

但《百年孤独》也被贴上了“难读”的标签。书中重复度极高的人名、马尔克斯展现的循环的时间观念,都是阅读屏障。

马尔克斯曾经的好友马里奥·巴尔加斯·略萨在其博士论文《弑神者的历史》中写道:“《百年孤独》是当代文学名著中的奇怪特例,所有人都能读懂,而且所有人都能够享受阅读它的过程。”

侯健认为,略萨的说法主要基于西方尤其是西语世界的文化背景,比如众所周知的人名难题,对西语读者来说基本不构成障碍。侯健以马尔克斯的名字“加夫列尔·加西亚·马尔克斯”为例来解释西语命名的规律:“一般来说,倒数第二个名字是父姓,倒数第一个名字是母姓,也就是说,马尔克斯的父亲姓加西亚,母亲姓马尔克斯,前面的名字不管多长,都是他的教名。”

在西语国家,人们常常用长辈的名字来给孩子命名,希望将家族的力量传递给新生儿,而且他们不是非常在意名字是否重复,比如马尔克斯就有一个兄弟,跟自己有着一模一样的名字。这样的命名方式,与《百年孤独》里循环的时间观也构成呼应。

另外,《百年孤独》于1967年出版,在此之前,略萨的《城市与狗》《绿房子》,科塔萨尔的《跳房子》,乃至更早的来自鲁尔福的《佩德罗·巴拉莫》,已经以其奇幻、宏大的叙事风格,共同孕育出了拉美的“文学爆炸”繁荣期。

故事的吸引力与深妙的文学性之间的张力,让《百年孤独》既好读又难读。这是《百年孤独》的魅力,也是马尔克斯的厉害之处。

故事的吸引力与深妙的文学性之间的张力,让《百年孤独》既好读又难读。这是《百年孤独》的魅力,也是马尔克斯的厉害之处。

在这个看起来悲伤又严肃的书名背后,《百年孤独》其实是一部富有生活气息和幽默感的作品。侯健印象深刻的一个段落,是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在吉卜赛人又一次来到马孔多时,寻找已经去世的梅尔基亚德斯,“遇见一个神情郁郁的亚美尼亚人在用卡斯蒂利亚语介绍一种用来隐形的糖浆。那人喝下一整杯琥珀色的液体……随即变成一摊热气腾腾散发恶臭的柏油,而他的回答犹自在空中回荡: ‘梅尔基亚德斯死了。 ’”

侯健细想这个画面,只有一个声音在空中飘荡,是很逗趣的一个场景。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对科学与现实的一些“庄严宣告”也很幽默,比如面对冰块,他说“这是我们这个时代最伟大的发明”;或者“地球是圆的,就像个橙子”。不容置疑的口吻与稀松平常的现实之间构成反差,都有喜剧意味。

侯健觉得这体现了马尔克斯高超的文学技艺。“《百年孤独》的基调当然是沉重的、严肃的,甚至是悲伤的,但是一本书如果从头到尾都特别沉郁,那种悲剧性可能反而不会特别打动人。马尔克斯在悲剧性和现实幽默之间,做了特别好的平衡。”

全景小说难改编

略萨将《百年孤独》称为“全景小说”,体现了他对这部作品的最高褒扬。因为全景式的创作正是略萨本人的文学理想:一部长篇小说,最好的模样就是全景式、多维度地反映人的生活和现实,并且故事里的世界是一个自给自足的封闭状态,而作家是这个世界的神,他掌管一切,掌管人物,掌管生死,掌管时间。

本文刊登于《南风窗》2025年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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