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上
站在桥上。有人划船经过
那是夏天,大地滚烫
远方一定阴凉
那条船要去的地方
没有水车、稻田,也没有
一到午后就打蔫的菜园
只见清澈见底的天空和云彩上
自由而骄傲的宽鳍鱲
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靠岸
那时,想象不出码头的样子
很多年,每次上桥
还会朝两边张望
那划向远方的船再也没有来过
好像我就是远方
登斯楼也
登斯楼也,大江依然横流
几只白鹭在沙洲寻找自己
落日为远山加冕
感到它正微微颤抖
身后城市有神秘沟壑
涌流着古老人群
没有面孔,风渐次取走幢幢背影
绕行顶楼回廊
四面灯火突然亮起
不可能更上一层楼了
最远处,高铁像一枚明亮的银针
别在大地苍茫的胸襟
为何周遭如此辉煌,仍不能稀释
一个人的黄昏?此刻
谁在天尽头登楼
遥望一豆微光于地平线上跳动
不会看到我徘徊其中
作为夜色的一部分,总是拼命
摩擦心底容易结冰的背面
不会发光,有一点偏安般的温暖
虚空是一种媚俗
剖开一颗石榴
与上周相比,籽粒红得更多
何时起,关心如此细碎之物
它们终会熟透,像秋天本身
由白转红的速度
并不比芒草突然纷飞更让人安静
戴胜、青鸲、灰喜鹊一天比一天
往返频繁。我和它们
区别于对季节领会不同
鸟类取走果实直白而干脆
我解构岁月渐渐流于虚空
何时起,这种媚俗
正销蚀经年修枝浇水除虫的抗拒
仿佛为着更像孤独才走在人群中
石榴籽无论多么密实
都将散落一地,从不挣扎
鸟只取悦时间的香甜。当我
走近,敷衍地跳跃或扇动双翅
人到中年 自由得无路可走
我知道很多秋天
并不在秋天,就像我
常常在深夜
足不出户,远走高飞
却藏头露尾。这世上
没有几人分得清矫情与自由
我的翅膀如同无数把雁翎刀
在切碎月色的同时
也划破皮肤下的冷
寻找的不是温暖,不是清静
不是高于所有楼顶的颂词
没有波澜,不需要河堤
没有船,也不需要码头
人到中年,自由得无路可走
一驾马车跑过来
一辆公交车停下来
一列运煤车爬上来
都矫情得悄无声息
我们
我们也不谈论美学、品位、格调
把书一摞摞摆放在楼梯一角
拾级而上,或从天而降
淡绿墙壁,像忧郁症的药方
一把灰色和一把红色沙发
还有楸木摇椅
地毯有些破损,我们变得轻盈
如同对于岁月的传承和珍爱
每个房间都有书桌
狭小,铺满天光,深不可测
每张桌上都有洁白稿纸和圆珠笔
不是要顺手写下风雨,而是
整栋房子似乎从未停止思想
土陶盆里,花毛茛照亮
大平原的沉默
一切沉默都与衰老无关
我们有理由继续相信星空与内心
至于光,从不临摹,只是模仿
小小的空旷
早晨经过那棵蜡梅
花蕾仍在努力挤压寒风
黄昏,已错过最初的绽开
无法描述它的香气
站在树前,就感到安静,祥和
过往无论有多少沉默
又一年,已然怒放
总想折下一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