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读《祝福》
作者 李兰
发表于 2025年2月

《祝福》写于1924年2月7日,3月25日发表在《东方杂志》上,后收入小说集《彷徨》。其中,对人世毫无眷恋的祥林嫂,既逃不出鲁镇人缔造的思想囚笼,也摆脱不了自身的精神禁锢,自始至终都没有质疑夫死不能再嫁这一“从一而终”传统礼教的合法性与合理性。这同样也是朱安的可悲之处,处于时代转型与夹缝中的女性,自身从未想过脱离窒息无爱的婚姻,去寻求自己的生活。

在《祝福》中,“我”在河边遭遇来自祥林嫂的“灵魂拷问”,祥林嫂希望“我”能够解答她内心的困惑。祥林嫂捐门槛,一则希望一如从前对于主人有价值,凭借自己的劳动重拾个体尊严;二则希望死后不被锯开,与贺老六、阿毛团聚(可以理解为祥林嫂本也相信世间有魂灵)。虽然鲁镇人从不叫她老六嫂,当取笑她最后从了贺老六时,祥林嫂却笑了,说:“阿阿,你……你倒自己试试看。”这是小说里唯一一次描写祥林嫂谈起家人时笑的情形。祥林嫂作为自然人的情感归属一直被掩藏被遮蔽,然而毋庸置疑,祥林嫂作为一个普通人,一生中得到的尊重与爱护、生命的光亮与温暖只短暂存在于同贺老六结婚生子的那几年。祥林嫂对再嫁的抗拒,新婚夜头上撞得鲜血直流与婚后的幸福生活构成强烈的对比张力。1956年,夏衍将《祝福》改编成电影,着力渲染贺老六以真诚、善良感化誓死不嫁的祥林嫂,极力铺陈祥林嫂与贺老六婚后的幸福生活,当然这样的改编有夏衍的想象成分,也从另一方面强化了祥林嫂结局的悲剧性,但不可否认其改编的合理性。

祥林嫂并非恐惧可怕的死后世界,也不是怕“死后受苦”。祥林嫂第一次来到鲁镇“两颊却还是红的”,但做工毫不松懈,扫尘、洗地、杀鸡、宰鹅、彻夜煮福礼,繁重的工作反倒让她觉得满足,口角渐渐有了笑影,说明祥林的去世与这段婚姻伤痕很快被抚平。小说中祥林嫂两次出现白胖了,第一次是在鲁镇做工时,第二次是卫老婆子讲述她嫁给贺老六生儿子后,用卫老婆子的话是“母亲也胖,儿子也胖”。可以想象贺老六是疼惜祥林嫂的,卫老婆子讲述贺老六“所有的是力气;会做活,房子是自家的”,惊叹祥林嫂“现在是交了好运了”。贺老六曾将祥林嫂带往幸福的彼岸,祥林嫂与贺老六应该是有很深的感情的。作为单亲妈妈,祥林嫂“打柴摘茶养蚕都来得”,再次来到鲁镇,“两颊消失了血色……眼角上带些泪痕”,很明显,祥林嫂对第二段婚姻倾注的感情与对新生活的渴望还原了其作为自然人的情感属性,日复如斯的劳作与贫穷艰辛的生活不曾压垮祥林嫂。生前嫁了两次,死后不能归于一家,不能完全归于贺老六,构成祥林嫂真正的精神苦楚,也成为隐含在文本中的祥林嫂的深层悲哀。

本文刊登于《书屋》2025年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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