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从高原星宿海驶下的大河,岂能不在咽喉石门,将一腔心坎滚烫的话,喷射成危壁上浩气长存的歌?
于是,一道大梯子崖悬垂而下。
黄河梯子崖一带的父老,坚信“大禹治水,凿开龙门”的传说。我刚到河津时,还不太理解,但后来和乡亲们唠得熟了,尤其一次读到黄河船工的临崖生活,听到一支悲壮激越的船工号子,不禁若有所悟。石门浪尖上最早的劳动号子,一定是大禹治水的队伍里飘来的。上古洪水泛滥,人民惨为鱼鳖,大禹临危受命,变堵为疏,率众常年奋战野外治水,狂风似鞭,烈日成炉,劳苦到了脸黑、人瘦,甚至小腿肚子上的汗毛磨光了,脚指甲长期泡水而全脱落了。相传,大禹矢志不移,治水至龙门有两条岔道,一条通向陕西黄龙山的下川,当一路朝西边凿去时,忽听头顶上一阵鸟叫声,声音很大,几十里以外都能听见“错开河、错开河,西开不如往东挪!”大禹察看水势山情,改道向东后不久,滔滔河水果然闯出龙门。
默默无闻的错开河,就在石门附近。而历史的车轮,又何尝不是在不断探索中,艰难地向前、向前……
走,登大梯子崖,临咫尺石门,迎向千里驰下的黄河金浪,我这样对自己说时,大梯子崖深处桃花谷的一溪灿烂山桃花,曾为我舞起花瓣雨。而俯临黄河的危崖上,露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气势的士兵铜雕,甲胄威严,告诉你开凿于北魏的石梯雄伟陡峭,向天追问,又是一种人生况味。风,吹得铁链哐啷乱响,我手拽铁链,脚跺石阶,努力向上攀登,一低头,河上叠浪,惊心动魄。不由你想,这悬梯难道一头系着高不可测的云门,一头缚住大地上的小小生灵,卑微里喘息,仿佛恐慌中匍匐于神的趾间吗?不!每当此时,漫山摇曳的小野花中,一层层石阶总是抖擞精神,似一道闪电,终于向我劈开大山记忆底部的胶片:
子夜,一个石头家族的青皮后生,为攀登上一阶,用尽了一世气力,苍老慢慢覆盖了它的腰身,艰险砌造它的墓园,然而,又一块石头昂起头颅……
许多代过去了。
一道天梯,终于在铁崖上初显轮廓。
“我的家住在深深大山里,在我幼小的记忆里,山的那边也还是山。”黄河大梯子崖生态旅游开发有限公司董事长杜枝俊曾回忆道,偶然一天,父亲带他去看山外,那时候还没修公路,出山的路崎远,他们沿着山顶羊肠小径走了很久,才来到黄河边的悬崖上,这唯一出山的石梯子,危险地呈几个“之”状凿在高崖上,没有任何防护设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