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最牛“砖家”,变卖深圳房产搬回5000方古砖
作者 黄升
发表于 2025年2月

北方冷空气来袭,一夜之间,深圳温度骤降了四五度。这是2024年12月一个周末的清晨,宝安区新桥街道的工业园外,路边摊上烟气腾腾,几位年轻人裹着羽绒服,圆鼓鼓的,正等待着早餐。而园区内,寒风掠过空阔的中间大道,不见货车往来,略显萧瑟。

跟门口保安寒暄几句后,我走进了第三栋厂房。快到二楼时,一束阳光突然穿出密云,透过大窗户,投射在清源斋古砖馆门口右侧的白色墙体上。

那里,有一处刀刻的痕迹:“这是一个好厂”。未知何人所刻,若非阳光恰当的投射角度,兴许没人会发现这行小字。

“好厂”指的是清源斋古砖馆的前身“深圳力沃电子厂”,当时的厂长也就是如今的馆长戴元环。

戴元环弃商从砖的故事在圈子里流传开来,不过是近些年的事。2005年,他兜里揣着100块钱,从潮汕来深圳打拼。四年后,他在宝安创办了自己的电子厂,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员工最多时达到两百多人。然而,不到七八年光景,他却因痴迷古砖而变卖了工厂。

如今,二楼偌大的厂房内,除了几块电子厂招牌、宣传语外,流水线、生产设备均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的铁架和全国各地收集来的数千方古砖。这些古砖如同一支军队,占据了厂房的各个角落,俨然成了“新主人”。而侍奉它们的,除了戴元环本人,还剩下原电子厂的两名老员工。

四十余年过去了,深圳特区上空仍回荡着那句著名的口号——“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有多少人奔赴这里,追逐着财富与梦想,渴望实现社会阶层的跃升。但为何戴元环偏偏放弃财富积累,选择一条费钱且孤寒的收砖之路呢?采访前,我有太多的疑惑。

南边的深圳冒出个“暖风”

戴元环第一次接触古砖是在十年前。彼时,国内收藏古砖的人不过百来号,且大多数集中于江浙、中原地区,广东这边更是寥若晨星。虽说是古砖界的后起之辈,但戴元环收起砖来却足够疯狂。

2014年,他出差长沙,闲逛古玩市场时,与三国时期的一块“赤乌”砖(“赤乌”乃东吴的第四个年号)不期而遇,从此一发而不可收。2017年前后,砖友群流传一种说法:南边的深圳冒出一个叫“暖风”的人,嗜砖如命,出手果断。不少人一有好砖,都愿意先发给这位老板过下眼。

“暖风”正是戴元环的微信昵称。据电子厂一名老员工回忆,当时全国各地的包裹如雪片般飞来,日复一日,古砖渐渐“侵占”了电子厂的办公区域。厂长办公室、财务室、测试间等先后被攻陷,一摞摞的古砖就地崛起。

不解的情绪在厂里蔓延:“戴老板怎么了”“花那么多冤枉钱买砖,败家啊”“戴老板又发疯了”……一位老员工说,当时大家不明白戴老板为何放着厂里的经营不管,却跟古砖打交道,“像中了邪似的。”

然而,戴老板的行为却更加“疯狂”。为了有更多财力购买古砖,他不但卖掉了电子厂,甚至还卖掉了深圳的两套房产。这惹来家人的反对、亲戚的嘲笑,家庭矛盾一度激化。

问及当年为何如此痴迷,戴元环说,“我也说不清楚,当时看到那些古砖就是喜欢、就是想买”。

“你信命吗?”他突然问我,“越到中年,人越信命。回头再看,如果不是那几年疯狂搬砖,以后要想遇上就更难了。”

戴元环解释道,在收藏界,古砖属于冷门藏品,一向被视为建筑构件,江湖地位无法与传统的陶瓷、字画、玉器媲美。历代文人雅士接触到的古砖数量有限,导致艺术再创造空间不足,削弱了古砖的影响力。

“比如陆心源,清末四大藏书家之一,曾编撰《千甓亭古砖图释》。他倾尽半生心血,所收藏的古砖也才一千来个,而且很多砖都出自他湖州老家。到了现在就不同了。由于现代基建比较多,包括拆迁、修路、古迹重建,全国范围内都有大量古砖出土、面世,非以往可比。这些古砖挖出来后,除了部分被文物部门征收,大多数荒置野外,人为损坏严重。好些年前,我到宁波一户人家后山看过,漫山的砖,俯拾皆是,有些裸露在外,有的半嵌入土,大部分都是残瓦破甓。”

“六七年前,新农村建设如火如荼,又有一批古砖重见天日。如果没有人及时收集,那么这些古砖或填埋入土,或嵌入建筑,以后再想收集就更难了。那几年正好是我收藏最疯狂的时候。”

这些年,戴元环逐渐接受了这样的看法:“有些砖友跟我说,有时不是人找砖,而是砖找人,找能够守护它们的人。他们说,你在深圳这样的大城市‘搬砖’,说不定可以带这批砖走得更远。事实可能就是这样。有时,看着这些砖从全国各地涌到我面前,我觉得,它们才是真正的主人,我只是过客罢了。”

截至2024年年底,清源斋共收藏五千多方古砖,不仅数量庞大,且基本上是品质优良的整砖,在古砖界实属罕见。这些古砖的年代跨越了战国、秦汉、魏晋,一直到新中国成立后,共有八大品类,包括饕餮、鱼纹、龙纹、吉语、姓氏、年号,还有较为少见的湿划类、绞胎类古砖。

本文刊登于《知音海外版(下半月)》2025年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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