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酒春风唤大士
作者 徐建宏
发表于 2025年2月

把酒春风上,振衣大士归。

这是2023年4月份,张石山老师夫妇从美国探亲归来,我为他们组织的欢迎晚宴横幅上的内容。

近几年来,他们每年都要去美国探望读博的女儿,留住的时间一般是半年。在疫情尚未结束的2022年10月份,他们每人注射了两次疫苗,方才获得入境许可。在美国,张老师没有社交活动,不能打麻将,喝酒也没有伴,所以写作的效率特别高,连续为省内几家出版社写出了多部专著,待到他从美国归来时,一般的书稿已经进入了校对阶段。

2023年的这一次接风,规模不大也不小,宾主共有30人左右,参与者都是张老师的老战友、同代作家以及众多文学界的学生和朋友。作为张老师指定的弟子,组织这样的活动,于我而言责无旁贷,理所应当。

把酒春风上,体现了我内心的一时豪情,也符合张老师的一贯做派。只是说到酒,我的量实在是不堪一提,与“晋阳酒徒”之首的师尊基本上看不到背影。振衣而归,典出左思《咏史八首》“振衣千仞冈,濯足万里流”,清流高标,也一向是在座各位师友相互之间的自许,没有异议。

其实,类似这样规模的饮宴和欢聚,在一年前就曾在同一地点举办。那是2022年的6月5日,由张石山老师倡议组织、由我具体操办的为晋军老作家周宗奇先生过八十岁生日的宴会,那次也是30多人,规模不算小,欢乐而圆满。这样的宴会体现了老作家们之间的情深意长,惺惺相惜,一时传到坊间。那次活动结束后,我就设想,等到四年之后也就是2026年,届时张老师就八十岁了,我一定也要为他举办一次类似的生日宴,我甚至已经在心底暗暗构思好了人员、致辞以及事后宣传的媒体等等。然而,世事总是与愿望相违背,就在我准备今年的接风宴前夕,突然接到张老师打来的微信电话。那是2024年的9月9日下午3:20。

一开始,我以为张老师是在美国和我通话,听了几句,发现不是。张老师说,上个月中旬突然腹部疼痛,几乎到了痛不可遏的地步,去医院B超检查发现有胸腔积水。检查后的第三日,一家三口紧急从美国回来,入住三院进行检查,确诊是肺癌。现在已经治疗了一段出院回家了,除了家人,外面的朋友都不知道。接完电话,我愣怔了一下,马上开车去了张老师家里。

我见到的张老师,面色憔悴,消瘦异常,说话的嗓音也有些沙哑,完全不是平时的状态。说一会儿话,便要躺下休息一下。在断断续续的交谈中,知道他受了好多的痛感折磨,而且在治疗后的这些日子里,几乎没什么胃口。我马上打电话叫来我平时特别倚重的中医大夫王主任,为张老师把了脉,开了方子。随后,又和张老师聊了几句,便告辞了。

过了三天,我又去了家里,同去的还有乔琰、李平,张老师为我们赠送了刚出版的新书《戏台上的中国》。那一天,他的气色明显好转,和平时几乎一样,一问才知道是吃了王主任的中药后能吃饭了。虽然身体的许多地方仍然痛,但吃上止痛药以后尚能控制。到了9月16日,在贾老师和小女儿的陪同下,张老师又住进了三院,接受进一步治疗。

在此后的9月18日,张老师为王永福新书《回望》写的序言《伟大的觉醒》完成,据我推测,除了微信上的文字交流,这可能是张老师最后完成的成篇章的作品。到了国庆节前后,张老师仍然通过微信和众多关心他的朋友们沟通,甚至语音通话,当然也包括我。又过了将近一个月,11月7日,我开车把张老师从医院接回家,路上他还和每个人说话,只是上下轮椅都需要两个人抬扶。安顿张老师躺下后,我回了家。又过了几天,我记得那是11月11日,贾老师说张老师病情有变化需要再次住院,我正好在老家,于是贾老师又赶忙联系裴黎光让他带车去接张老师住院,先去了三院,又转到二院。随后几天,省作家协会陆续有领导和朋友去医院探望,鲁顺民安排《山西文学》的同仁随时关注动态。周日,我到病房,正碰上张老师的长子张沛陪侍过父亲准备乘动车回北京,因为还有一点时间,我和他聊了一会儿。张老师在看到我的那一瞬,突然咧开嘴笑了,笑得尺度非常大,但是却说不出话;而随后,他却看着张沛,催他快走,说“不要误了车”,字音虽含混,但我们都听懂了。贾老师事后说,那是张老师生前最后一次最灿烂的微笑。

然后在下一个周三的上午,也就是11月20日,贾老师打电话告我,医院说,病人怕是不行了,任何治疗都不起作用,准备后事吧。我飞奔去了医院,在病房看到已经陷入昏迷、靠高流量氧气维持着呼吸的张老师,那一刻,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默默地祈祷奇迹发生,幻想着张老师能够醒过来对我再次粲然一笑。

第二天,我打电话问贾老师情况如何,贾老师说还和昨天一样。经过三个多月满负荷的劳作,贾老师已经累垮了,她昨天就感冒严重,今天更厉害,几乎没说完话就挂了电话,我的心悬了起来。随后的两天内,我不敢外出,每天开着车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本文刊登于《山西文学》2025年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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