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门外

在这个风声渐弱的早晨

你终于走到了春天的门外

落地窗户像一面镜子

映出少女时代的蝴蝶结和花裙子

也和盘托出当下的容颜

把自己当蚕关在茧里

仿佛节气是一块无法融化的冰

我不清楚你抗拒春风的理由

当年花一样的少女

在城市的四季丢失了什么？

时光弯曲着走远了

我不想探听任何自闭的秘密

只想走近你，敲碎裹在身上的壳

从肋骨下找出原来的你

你却眨眼间消失在人海中

像一粒盐溶解在水里

火狐

狂风掀掉了护林房的瓦片

我逆着风，独自向北走

直奔这个冬天的核心

瞭望四周，脚下这条细长的小路

也是孤单的。多好，天地无声

一个人的安寂，没有搅扰

阴云悬置在头顶之上

落地的雪花恰似铺开的宣纸

不着一字，静默如史前的遗迹

我不动声色的欢喜心

跟随一只忽然现身的火狐

延展开来。它颠动着碎步

口衔一节折断的白桦枝

引导我缓慢而踏实地接近目标

在洁白无垠的雪地上

写下两行笔墨浓淡的草书

戏剧效果

在我认识的人群中，有那么

几个戴面具的人，总喜欢拿死说事

这些人，无非是想走一条捷径

让别人在乎并看重自己

当有一天，死神拿着花名册

点名厌世者们去天上报到

他们一律以手遮面，假装看不见

我想把一袋细软，外加一条枪

摆在他们眼前，引诱与恫吓双管齐下

迫使他们摘下诡异的面具

呵，你看戏剧效果多么有趣

夜场的舞台上，一束追光

不依不饶地套住几个时代的玩偶

像一只手扒开华丽的戏服

露出松垮的皮肤和干瘪的肋条

我也曾试着装死过一回

座席上噼里啪啦的散场声

并不曾给我带来丁点快活与刺激

老爷车

昏暗的灯光像两根拄杖

搀扶着老爷车走在夜间的路上

车灯老了，底盘年久失修

步履蹒跚的样子，随时可能抛锚

一个人行驶在幽深的秋夜

犹疑，迟缓，但始终没有停下

街道消失了白天的嘈杂

孤单是唯一可以添加的燃料

除了枯黄的落叶翻过车头

西行路上，不见一个熟识的故人

必须用尽自身全部的静气

才能伸出手臂推开眼前的黑暗

终点不可变更，旅程远近

以及耗费的时间，由命数来决定

老爷车低声喊了一嗓子

拄着灯光，继续走自己的路

有人执意出走

躺在草地上仰望夜空

我看见从云隙漏下几粒星星

接着又跟出来一群人

驼背的那个像是邻居石匠

离家这么多年，一直杳无音信

据说，他凿开天上的石头

从中找到了自己膜拜的神灵

今夜恰好与他撞个正着

我问自己：碰见又能怎样

看样子，他们并无悔悟之心

反倒想趁月亮打盹

伺机穿过缺口，逃向天外

有人执意从世俗出走

或许有我不知内情的因由

我朝着天空使劲挤眼、招手

用来分散诸神的注意力

帮助他们早一点脱身

人到中年

去空中走了一趟，又匆忙赶回

此行破解了相互的生分

但远没有深入到神性的内核

忧虑依旧像绳索缠绕在心口：

诸神住在天上，全靠云彩联手托着

假如其中一朵不抗重压

垃圾就会倾倒在我们头上

就这么嘀咕了一声也被听见

天边忽然滑落一颗星星

这叫我想起，有次乘坐航班远行

恰是大漠上空，落日边缘

某位大神借酒发疯

一脚踩住翅膀，险些驾鹤西游

我愿与所有事物和谐相处

唯恐发生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