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提起故乡,您第一时间会想起什么?是晨曦中户户升起的炊烟、祖宅里那段斑驳的老墙,还是村庄后墓地里密布的坟茔?是此起彼伏的过年鞭炮声、老支书在大喇叭里的喊话,还是车把式甩响的马鞭?是和蔼可亲的父母、大树下纳凉的老老小小,还是当年一起嬉闹玩耍的伙伴?答案可能因人而异,或景或声或人,但总有一样从脑海里跃然而出。对故乡的思念埋藏在我们记忆深处,如同袅袅轻烟,不绝如缕。这种情感,每到年关、每逢大事、每有闲暇就愈发浓烈,不时迸发出来。
一
遥想漫长的农业社会,中国人聚村而居、终老是乡,逐渐养成了安土重迁的传统。农耕民族看惯了春生夏长,习惯了秋收冬藏,讲求日子安稳,乐于固守田园。人们在寒来暑往、循环往复中一步步成长、一天天变老,似乎“生于斯、长于斯、葬于斯”,才是完美的人生。故土难离,乡情难断,到异地他乡闯荡需要极大勇气。“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那是革命领袖、仁人志士才具有的气魄和胸怀,非凡夫俗子可及。
爱乡,就要赞美她、就会思念她。因为爱得深沉,所以觉得“月是故乡明”;因为爱得热烈,所以才“近乡情更怯”;因为爱得真挚,所以“少小离家老大回”而“乡音无改”。我蓦然发现,故乡是古往今来文人骚客最为钟情的赞咏主题。李白的“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妇孺皆知,耳熟能详;王维的“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总能引发游子的共情共鸣;柳宗元的“若为化得身千亿,散上峰头望故乡”,形象描绘出了思乡的百结愁肠。“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在中国人的精神谱系里,乡土观念又是家国情怀的天然养分。余光中先生的那首著名的《乡愁》,托物思情,一唱三叹,读罢让人泪洒衣襟、肝肠寸断。“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故乡;故乡不可见兮,永不能忘”,则是于右任先生发自肺腑的呐喊。
离乡,有时代之分、起因之别。在当今社会,越来越多的人怀揣梦想离开家乡,欣然奔赴四面八方。但在相当长的历史时期,离乡背井是苦难的代名词,往往与战乱、天灾相伴相生。时序越千年,北方地区的人民数度南迁,高山大川的阻隔,危机四伏的旅途,一路漂泊,四处辗转,客家先民不知经历了多少苦难。从明朝中期绵延至民国初年的山西等地“走西口”,始于清末持续至新中国成立的山东等地“闯关东”,起于十九世纪中叶延续至二十世纪初的东南、华南民众“下南洋”,一批又一批、一代又一代人的漫漫征程,是何等的艰辛与悲壮!这些特定时空下的离乡迁徙,无论其客观影响和历史意义有多么重大,说到底还是为生存计、为生活所迫。古代有一种刑罚叫“流”,正是基于乡土观念而设。“笞杖徒流死”五刑制成于隋唐、延续至清末,在宋代有“大辟之次,处以流刑”之说,可见“流”在当时是降死一等的重刑。“流之远方,无所资给,徒隶困辱,以至终身。”试想一名人犯听到“流三千里”的判决时,是何等的崩溃!勿说沉重的劳役,仅流放至远方边地本身就是极重的精神惩罚。
归乡,是爱乡人的行动表达、思乡者的脚步丈量。故乡是大海,能容纳走出去的所有游子;故乡像母亲,能包容每个孩子的成败得失。无论是扬名立万、富可敌国,还是一事无成、行囊空空,故乡都会敞开温暖的怀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