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乌斯
作者 阿尼苏
发表于 2025年3月

冬季第一场雪过后,我独自爬上毕勒古泰山顶,向四处瞭望。空旷的天空下,西日嘎丘陵草原无遮无拦地展现在我眼前。我不顾快被白光刺伤的眼睛,沉浸在无言的喜悦中不能自拔。远处的山和近处的山在我视线里连成一片,没有距离感,唯有层次分明。十岁那年冬天,我懵懵懂懂地感受到,冬日的西日嘎具有丰富的色彩。蓝的天、白的雪、黑的土、黄的草融在一起,又各自清晰可辨。我无法抑制内心汹涌的情感,跑下山闯进牛棚,站到额吉(妈妈)面前说:“额吉,我看到了像画一样美的风景。”土墙上整齐地堆砌着冻硬的牛粪,额吉放下手中的铁叉,蹲下身亲吻我的额头,接着从手套里抽出热乎乎的手,轻揉着我的脸蛋说:“米尼呼(我的儿子),那就把你看到的画出来吧。”我兴奋地从另一侧没牛粪的墙翻进院子跑进屋子,拿出纸笔,伏在炕沿上画了起来。

阿爸下乡了。在乌兰浩特市读书的哥哥还没回来。姐姐在炕桌上认真地写着作业,她偶尔下炕往铁炉里添柴。我还没画完画,外面响起了哞哞声。觅食一天的十一头牛回来了。它们围着院子里的水槽站好,安静地等待着喝水。我和姐姐分工明确,她去灶房煮米饭,我去帮额吉饮牛。此时太阳已经下山,天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我紧紧抓住洋井手柄,跳起来用整个身体的重量往下压去。冰凉清澈的乌斯(水)有节奏地冲击着水槽。牛们一下子不安分了,伸长脖子争抢水槽。额吉拎来一桶用哈伦乌斯(热水)化开的答布斯太乌斯(盐水),挥舞木棍散开牛群,将答布斯太乌斯一波又一波地倒进水槽,接着让牛群有序地喝乌斯。我很快出了一身汗,心脏怦怦乱跳,身上的力气也逐渐减弱,却感觉不到累。等牛群喝饱,我用最后一丝力气抽出井芯,小手伸进井筒,从正在慢慢下沉的乌斯中,将引水皮向上一拉,乌斯便呼啦一声跑回地底。我一屁股瘫坐在洋井下面。此时的天即将全黑。

那时的西日嘎村经常停电。等额吉圈好牛群、洗手做饭的时候,我跟着姐姐点蜡烛,摆桌子。窗外漆黑一片,屋子里烛光闪动。吃完饭,额吉检查了我和姐姐的作业,然后指导了一会儿我未完成的画。我添加了几栋房子,姐姐补充了几棵树。额吉说:“还要画出你的想法。”我想了想,把伸出村庄的土路拉长到了画纸边沿。额吉摸摸我的头,把画贴在墙上。

本文刊登于《视野》2025年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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