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在街角的老舅
作者 屈武恺
发表于 2025年3月

1

是个锐角三角形似的建筑物,于七彩斑斓的街灯下忽明忽暗。建筑物前围了一圈人,他们像看皮影戏似的目不转睛看着正前方的围栏上方,上面吊着个人。我赶来的时候,围观的人正成倍增长。

有接孩子放学回家的,有去菜市场买菜的,有街头跳广场舞的,当然,更多是下了班往回家路上赶的。他们路过这个锐角三角形的建筑物跟前,豁然遇到了这样密集的一伙人,就立住,问,怎么回事?呶。问话的人,就顺着那个爱搭不理的呶去的方向看,哇塞!原来是个人,头朝下挂着,地中海秃顶,像一块橙子皮,嘴里还呜噜呜噜哼什么。怀北市是远近闻名的亮化城市,能看到这样奇异的事情,还真是难得。所以前来看热闹的越来越多。有个人甚至还套着石膏脖套,是位颈椎需要固定的患者。他是从附近的医院跑来看这场戏的。

我第一眼看到老舅这副狼狈样子的时候,心里霎时一揪,拨开人群就扑上去了。我本想放他下来,但他挂得有点高,我一个人实在弄不了。我就求围观的人来帮我一下。

“他是我老舅,来帮我一把。”

“他是个好人,大概酒又喝多了。”

“你们谁能过来帮我一下?”

“你们不要笑,光顾看,这有啥好看的?”

连一个肯帮的都没有。这些围观者,有的看起来不耐烦了,就走开,样子十分气人。

没办法,我只好拨打119。十几分钟后,消防队的车头绕着红蓝警示灯来了,两个消防员上去几下就把老舅给拖下来。

这会儿,大约是酒劲过去一半,老舅微睁开眼说,你们干吗?

我哭笑不得。

人们也觉得没啥好看的,就逐渐散开了。

我看着夜色下的消防车远去,扶起老舅。

我想尽快和他离开这里,但他的腿脚很不利落。

“你使点劲,咱们回家。”

“我是谁?我怕过谁?你给老子滚开!”

我不管他说什么,就那么拖着他走。

“我的车!”

嗬!这个烂醉如泥的老舅,竟然还惦记着他的电动车。

我顺着他指去的方向看到那辆躺在路边可怜的红色电瓶车。没办法,我只能打的先将他塞进去,告诉司机方位并付了费,再推起那个单骑车尾随而至。

我一路骑车,一路寻思,总有点什么不对劲。

老舅这两年日子不顺,好端端一个家,也开始闹得四分五裂。知道他喜欢喝酒,可最近不说戒了吗?干吗又开始酗酒了?

2

老舅其实是个爽快人,姥爷说他长得像,《水浒传》里的燕青。燕青长啥模样咱又不知道,反正意思是那种可以替朋友两肋插刀的主儿。

我出生时,老舅刚参加工作。那年代不兴加班,五点下班,天色尚早,满天的浮云下面,他骑个小嘉陵回家,有大把时间可供虚度。我姥爷家算县城的中产阶级,早年他做过一家化肥厂厂长,姥姥是糖酒公司的一名普通工人,九十年代初他们相继退休,但工资不少。如果不是老舅那个不着调的变故,本来他们可以过着安享晚年的幸福日子。那会儿,我老舅在班后守着电脑,抽烟哼曲,玩他的大话西游。他人长得俊,女朋友一个接一个更换,一般最多相处半年不到,没有一个谈成的。老两口倒也不急,姥爷说,咱俩年轻时候没有好好谈过恋爱,现在轮到儿子了,由着他去,自由恋爱找到的对象,才是最幸福的。终于在我两岁半的那年夏天,老舅从门外撞进来,风风火火地告诉姥姥姥爷,给你们带儿媳妇回来了。姥姥姥爷十分惊讶,转而又十分高兴,说快快进来,把藏到门外的舅妈让进了屋。

姥姥做了最拿手的菜肴,姥爷走来走去,不知道该做点什么。二老饭间看着两个年轻人始终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尤其姥姥,又是给新进门的舅妈夹菜,又是埋汰儿子干吗不招呼着点姑娘?人家可是第一次登门,你个愣头青。

自此,老舅这桩婚事算给定下了。

舅妈叫杜雪芬,生在北岳恒山脚下,大概是沾了浑源城边千年悬空寺的灵气,舅妈出落得像一位从盛唐时期穿越而来的古韵雅致的美人。她不仅人长得好,性格也好,嫁到老舅家后,许多事情都是老舅说了算,她葆有了浑源县人克勤克俭的传统,这样正好可使二人互相补充,也算契合。后来的日子里,我常听姥姥姥爷念叨,说舅妈管得老舅太严,花钱方面一个大男人不能没有点主导权,该管管不该管的就不能太插手,男人,到底是要主外,没有家庭经济大权,还怎么去外面征战呢?我知道,我的姥姥姥爷喜欢小题大做,一个小家庭无非过日子,大不了与朋友同事们往来交处,何谈“征战”?我有了机会的时候,戏说舅妈,里里外外一把手,像个当代花木兰。舅妈听出来我的言外之意,她基本不会停下手里的活儿,只抽空把头发撩到耳后,笑着说,“你舅当家,你舅当家。”

她笑起来像酿好的梅子酒,甘醇温顺,和她说话就像在饮酒一样,每次只喝一杯,就会让人浑身有了微醺的感觉。

依我看,老舅结婚以后,也没啥大改变,他该吃吃该喝喝,啥事也不多往心里面放。他的酒友甚至比以前更多。他们这帮人,平素各行其是,有卖水果的、搞房地产的、开酒馆的,杂七杂八干啥的都有。不过他们到了酒席场合,酒一喝到半杆子高时,就全然不顾身份的差异,勾肩搭背称兄道弟,唾沫星子乱飞。也是,喝酒这事,还真得推心置腹,常言道:一人不喝酒二人不耍钱,大概就说酒后见真情这意思。

我们这地界一出城郊,就能感觉到塞外的味道,有广袤的牧草地,因此也盛产肥羔羊。每到周末,哥几个微信约好,拖家带口,找个惬意的望湖崖,临崖围坐在一蓬篝火旁,大家看景赏湖,穿牛羊肉串儿……起火起火!哪个这样勤快地说着。多情的晚风下,木炭瞬间被火蛇撩拨得噼啪作响,架子上的肉块烤得嗞嗞冒油,香味儿飘去老远。更有雅兴者带来佛手瓜和鸭梨蜜桃之类,傍晚的望湖崖畔,烟火与果蔬糅合的味道,与裹在里面的泥土潮气和枝上蝉鸣在舌尖迸发。菜蔬爽脆,带着露水的冰晶和野生郁金香的幽韵在脑中回响,直惹得人们手牵着手,洪声唱和起来。那会儿,连夏夜群星都惊羡地睁亮眼睛,看着他们在那摇摆而舞的火焰中尽享快乐。

如果世界永远停步在这样妙曼美好的时刻,该有多好,可惜不是,老舅到底还是摊事了,全因他的仗义和酒疯。

3

老舅酒友里,有俩特别铁的哥们,一个白胖如竹叶包着的江米粽子,叫白兴,小开发商;另一个精瘦像马猴精脸却猪肚似的掬着满脸皱纹,留着喜气八字胡须的,叫杜锷,官二代。用舅妈曾经戏谑的话说,他们仨聚在一起,老天都犯愁,尤其灌进二两猫尿后,简直可以开个动物园歌舞会了。

老舅在他们中间算标致男,浓眉大眼,嘴唇特别厚,看起来是那种憨厚松垮类型的人,说话做事大大咧咧。难怪后来成为被别人牵着鼻子团团转的主儿,外貌协会影响使然。

有天,家里舅妈不在,天空积聚着厚厚的阴云,老舅不知哪根筋作祟,硬是电话呼来他那些酒友。他还亲自下厨做了满当当一桌下酒菜,说下雨天不喝酒干吗。酒友自然应和下雨天喝酒好。白兴还煞有介事地念了一段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诗,胖胖的脑袋摇头晃脑吟着:下雨天,喝酒天,梦得因桃却左迁。巴山蜀水凄凉地,故友重饮廿三年。下雨天,喝酒天。举酒欲饮无管弦。江船可有琵琶女,天涯沦落泪湿衫……什么乱七八糟。杜锷说,还是好好品啧李子的手艺吧。

确实,老舅做得一手好菜,也算他在朋友堆里有名的口碑。这天便是,白兴点几个,杜锷点几个,整得满屋乌烟瘴气,客厅满满一大桌。期间红牛只当漱口,啤酒喝下两趸。

老舅豪爽人,几杯酒下肚面红耳赤,兴致渐渐来了。他于是提议,咱仨今天对雨发誓,干脆拜把子得了。好啊,行啊!白兴杜锷都红着脸蛋,光着膀子,吆五喝六,七荤八素。他们还模仿桃园三结义的那一套,满斟三杯,单膝下跪,面冲着落地玻璃外面如丝的蒙蒙细雨,说:我白兴,我杜锷,我李建国,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哥仨都是一九七八年生人,白兴六月,杜锷八月,老舅李建国十一月。所以他排行老三。

拜过把子,白兴就说,弟兄们,今儿咱仨建国家一聚,走出这个门就是亲兄弟了,再遇到啥事我们有难同当有福同享,甭遇到困难了,都当缩头乌龟。杜锷说,没事大哥,我们听你的。老舅也说,我们听你的。

果然,他们以后都挺好的,家里人都以为老舅这下有了几个好兄弟,以后干个事也算点依靠。

姥爷一直对只有老舅这一个儿子深感愧疚,他也说不出为什么,只觉得人还是有个弟兄好,遇事有个商量的亲骨肉。常言说得好,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弟兄。虽然老舅上面有我妈和二姨两个姐姐,可姥爷总感觉,老舅没个兄弟单枪匹马的,立世孤单啊。现在倒好,有了另外两个隔姓弟兄,管他酒肉朋友还是什么,总比他形单影只的强吧。

可没承想后来这会成为笼罩老舅后半辈子的一团阴云。那个白白胖胖的白兴,看起来倒敦厚,心里却算计着坑老舅这个大土鳖,他竟然被人家套去二十多万,还说会给他什么回报。真是无奸不商!

我妈说,你去看看你老舅吧,他这人遇事想不开,眉头挽着个心疙瘩,没准真会闹出点毛病来。对老舅,我没说的,去就是了。小时候我最乐意黏的人,就是他。现在他遇到了烦心事,我不能像无事人一样,站在旁边做个看客。

天刚乌亮,我从被窝爬起简单洗漱然后拨门而出。

这天晨气稚嫩,像刚剥开的葡萄,但我没心思品啧这种葡萄汁似的空气滑过喉咙的滋味,满心的天空都是老舅的影子。天色尚早,东边还是要明不明的样子,街边高耸的楼顶戳在上空,楼体镶嵌的各色霓虹灯牌,依然展示着自己的妖艳。5F美食娱乐不夜城、新天地购物中心、尼斯国际游泳馆、银街地下商城。怀北市这个被誉为最幸福的北方小城,此刻更多的人依旧泡在甜蜜的梦乡,只有零星几个清洁工,捂着厚厚的棉衣,在闪烁的灯光下清扫街上的垃圾。

我家距离老舅家不远,就隔两条街。现在,老舅只剩下一人在家,舅妈因为和他闹矛盾,大概回娘家了,沮丧的他只好垂头丧气一个人苟且凑合。

我走在去他家的路上,忽然想起来上次他说过的话,“这世界,人心险恶!我经历了这次,真的好害怕!”他踢着过来磨蹭他膝盖的泰迪咖喱,又说,“我劝自己,不要再做那些白日梦,希望值越高失望也越大,真他娘的生气!”楼道咖喱在咝咝叫,那一脚重了点,它一瘸一拐地溜进狗舍再不敢出来。那会儿,老舅把内心的怨恨释放到了狗的身上,难怪会如此冤情地叫。

人间日子太不经过,转眼几年的光景就不在了。我的记忆里,老舅那个姥爷眼里燕青似的身板儿,也忽然间开始变佝偻,而我也从小不点长到一门高大。这时我才感觉我叫了二十几年的老舅,终于是真的开始老了。

不过他现在还是常去撸串喝酒,但不会喝得太醉。

这天我来,就赶上他正好不在。也许又去了他常光顾的那个小吃店了。

黄昏之下,他走出那个零落的家,踏着稀薄的暮色,去城西常光顾的大草原卓玛撸串店,找个地方坐下来,要了一贯的单人份儿,完毕,喝酒,完毕再说记账。

卓玛撸串店老板娘,其实不叫卓玛,叫梅子,内蒙古阿拉善右旗曼德拉苏木人。这家店是她从一个懒得再经营下去的女老板手下兑的。当然,这些都不是老舅关心的内容,是赊账将原来那个“卓玛”赶走,现在梅子大约干脆就叫下去吧。生意好坏与叫什么没有多大关系。

梅子的店生意显然很好,对老舅这种经常赊账的主户,并不感到多么讨厌。

这对老舅来说,他感到十分尴尬,可又无可奈何。他喜欢喝酒,现在早不再是桃园三结义时代了,他那些所谓的朋友早分道扬镳各奔东西了,现在的老舅只有去蹭卓玛店这一条路,每天下班,懒得回家就来这家店里,叫上自己的一份,完毕全身都置身事外似的喝起来。

他之所以走到这步田地,还要说说他的秉性。老舅这个人,属“浅脑男”型的人,怎么解释?也就是在知己朋友开口需要帮助的时候他会毫不犹豫并且对事态的后果不假思索就慷慨解囊的人。

老舅也喜欢读书。一次他看首藤瓜於的《脑男》里边这样说:

……为什么我们生活的世界看起来是混沌的,充满谬误的?为什么世界看起来如此丑恶黑暗?这是因为人类失去了万物的本质,出现了背离理性的人。人类由微小的躯体和感情组成,滥用感情中包含的欲望而失去万物的本质,导致了谎言、所有的伪善、软弱、傲慢、邪恶的横行,怯懦、嫉妒、贪欲、猜忌在这个世界蔓延。

……人不断相互吐露感情,以求共有感情。可以说人生的大部分都是为此而费心劳神。假如做不到这一点,那就既不能转换心情,也不能驱除疲劳,一刻也得不到自我解放。这就同一生一世监禁在等身大的樊笼里一样。

他深以为然。

老舅一个儿子,我的这个表弟成绩还不错,去年考取了安徽某所重点大学,于是全家人狠狠地高兴了几天后,他开始清点这些年的积蓄,准备送表弟扎里去报到。这时候,他才豁然傻眼,想起来白兴盘走的那二十万都几年了连个踪迹影儿都没。这些钱,可是他给儿子攒的“老婆本”,就是想将来为扎里娶媳妇买房买车的。现在他很争气,考取了名牌大学,自然是先奔着前程去更合情理。

上周五晚,老舅特意早回家一会,一边细心合计,一边内心厌恶着白兴这个弟兄。你倒是像点人样儿多好,那可是老弟日积月累的工资钱,小老百姓能那样为你出手应急,可你呢?总不能背信弃义当个少廉寡耻的人。老舅的鼻子想到这份上,就咝咝地喷,但他又有苦难言,因为,为了这几个酒肉朋友没少跟舅妈杜雪芬吵。现在倒好,钱撒进去了,自己显然成了众矢之的。

他看着蹲在地上的舅妈,舅妈也正在和他整理。她头发已经有了白丝,明显不是这个年龄段该有的憔悴。

老舅只好暗自生自己的气,难道真的是交友不慎吗?他不想承认自己愚钝,期望白兴会体谅他的苦衷。

两口子把存折拿出来,一条一条地核算了半个钟头,又翻箱倒柜,找到那几张老借条,五年的,十年的,甚至还有十五年。

“咱这次全要回来,趁扎里读书,也是个合理借口。”

“这样不太好吧?”

“为什么不好,难道自己的钱还不能要了?”

“不是那意思,人家有困难才来找咱借,当时说过了,熬过去就还咱。”

“啥时候算熬过去?你我又没给他做出纳和秘书。”

“都是朋友他们没还咱,说明日子过得还不如意。”

“那你说,他们不如意,咱们呢?孩子马上要读大学了,学费咋办?”

“赶明我去找找白兴。”

“你这些朋友我早说过不靠谱,可你就是不听,我真服了你。”

老舅被舅妈数落一顿后,借故走开了,不然口子炸开没完没了。不过,自己也真够愣的,用他们互骂的话说,就是傻X一个。

白兴那年找他借钱,理由就是企业要扩大再生产,加上近期的几个项目周转遇到了困难,希望他出手相助。不过,也不用他白搭上支持,是给分红利息的。5%,白兴说,建国兄弟,这些年了,咱俩也相处,我看你一天天上班挺辛苦,何不也再找点第三产业做,比如加盟我们“凯胜公司”。老舅挠挠头半天不言语。

老舅没言语其实他当时还就是动心了。

确实是这样,结婚这么多年,他们的日子说好不好,说不好也苟且能过得去,但一整天三点一线的日子,太乏味了。加上那时候,表弟已经小学五年级,很快就是初高中,他还没想到大学这层面上,家里光靠工资,实在是有点捉襟见肘。老舅夜里辗转反侧,他的寝食不安被舅妈看出来。问他怎么了,深夜也不好好睡觉?老舅不敢和舅妈道出实情,怕她不同意。没事,他说。于是就挨着去睡了。

想过两三天后,老舅还是拿定主意先暂时借给白兴十万元应急。白兴说,兄弟,我真的想拉你一把,咱这么多年几乎天天泡在酒罐子了,我的心思你还不懂?老舅挠头,不说话。

在和杜锷去修车那次,老舅问他,你说老大的生意到底咋样?杜锷略停顿一下,应该不错吧,其实我和你一样,都不太清楚他到底行还是不行。老舅看看杜锷就不再去问了。

白兴的“凯胜公司”在城郊有几排颇为讲究的房子,他还在县城较好地段正建着几栋楼房。那几年,全国房地产都欣欣向荣,白兴自然会将他的第一桶金全部投资在这上面。然而,他那点收入哪里是房地产这种近似烧钱行业所能折腾得起的。很快,他就感觉到弹尽粮绝。后来连亲戚朋友的积蓄都搭进去,也难以抵消那些拔地而起楼盘的消耗了。

老舅第二次给他带去十万现金,白兴意欲让他加入他的凯胜成为合作伙伴,可老舅到底私下做主借款给白兴,不敢贸然做这么大的决定,说弟兄有难处我尽力帮助渡过难关就是,加不加盟都无所谓。

本文刊登于《山西文学》2025年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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